比一根木枪好不到哪里去的瘦小鼠精欲言又止,仍然没说什么。只是想起师尊的问话,老老实实回答一句,“启禀师尊,弟子看门不敢懈怠,今日门口这边并无任何可疑人事。”
老仙都懒得正眼瞧那两根杆子,冷笑道:“就他有这脑子想出偷懒的法子?真有倒好,为师就该去大殿那边烧高香了。”
高大精怪点头哈腰道:“师尊法眼。”
瘦小鼠精默不作声。
老仙站在台阶上,愁眉不展,喃喃自语,“风雨欲来啊。”
思量片刻,老仙叹了口气,“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原来前些年,财大气粗的肤腻城,便相中了羊肠宫这块风水宝地,想要开辟为别院,再开山建造一座仙家渡口。捉妖大仙其实嘴上说此事休提,绝无可能售出这处祖业,可不过是抬价的手段罢了,并非没有动心,归根结底,还是价格没谈拢,对方开的价,距离老宫主的预期,毕竟差了七八颗谷雨钱,那可是谷雨钱!
没了高承坐镇,当那与披麻宗掰手腕的主心骨,披麻宗便完全没有了对手,鬼蜮谷就彻底变了天。
所幸披麻宗没有对它们斩尽杀绝,除了一些生性嗜杀的穷凶极恶之辈,其余的,都能活。至于怎么活,就各凭本事了。
竺泉那凶悍婆姨,她
总算不当宗主了,据说前不久远游别洲去了,可喜可贺,普天同庆。
大大小小的城池山头、门派道场,如今鬼蜮谷地界,还有四五十个,不过寄人篱下,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再不能由着性子快活了。倒是有一些个生财有道的,反而比以前油水更多,比如范云萝的那座肤腻城,如今就蒸蒸日上,愈发阔气了。遥想当年,各类酒宴,范云萝瞧见自己,都要毕恭毕敬称呼一声捉妖仙长或是老宫主,现在肤腻城随便一个打杂货色,都敢咋咋呼呼,指名道姓称呼自己了。
老宫主一手捻着山羊胡须,一手拍了拍肚子,神色惆怅道:“在这温吞吞的太平世道,一肚子兵法韬略,悉数派不上用场,惜哉悲哉,英雄无用武之地。”
小鼠精难得识趣,赶忙重重叹了口气。
老宫主没好气道:“戏过了。”
小鼠精赧颜而笑。
老仙如今每每想起一事便揪心不已,他有一间密室,密道的入口,就在羊肠宫正殿香案之下。只不过压箱底的宝贝,却不是什么仙家法宝,而是一些兵书。当年不比如今,鬼蜮谷想要搜集外边随处可见的书籍,其实并不容易,多是一些遗迹遗物。别家炼气士弃若敝屣,却被捉妖大仙珍如至宝。
连书都偷,连书都偷啊,一个外乡人,猪油蒙心,丧心病狂,真是个挨千刀的家伙啊。不当个人!
本来就不富裕,被那贼子这么打了一次
秋风,就更雪上加霜了,这让捉妖大仙彻底心灰意冷,什么什么招兵买马,积攒甲胄兵械,有朝一日定会麾下猛将如云,如臂指使……全都没戏了。
斜瞥了眼小鼠精,老仙习惯性骂了几句,后者也只是挠头笑着,不敢还嘴。
捉妖大仙早就晓得这个不成材的徒弟,常去奈何关集市那边晃荡。
在羊肠宫地界之外的无主之地,搜集一些山货药材、玉石,忙活三五个月不等,才能装满一箩筐,就动身去集市卖了换钱。起先每次往返,约莫能挣两三颗雪花钱,它从不敢私藏,挣了点钱回来,就算添补羊肠宫的香油钱,说是孝敬师父。
那会儿鬼蜮谷里边乱哄哄的,各方势力却都不敢造次,生怕哪里犯了条例,就被披麻宗修士给斩妖除魔了去。所以谁都行事规矩得很,羊肠宫附近地界,确实还是很清静的,可等到形势渐渐稳定下来,纷纷花心思走门路,争抢和圈定地盘,总之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只不过不在台面上打打杀杀罢了,暗地里的手段,层出不穷,花样百出。像羊肠宫这种只能吃泥巴的,就只能守着一亩三分地,那么它的那桩小买卖,跟着行情就差了,半年光景才能去趟集市。羊肠宫再穷得揭不开锅,作为师父的捉妖大仙,也还是瞧不上那仨瓜俩枣的……碎银子,本大仙是修行中人,要那几钱碎银子作甚,臊得慌!笨
徒弟不私藏雪花钱就行了。
它做梦都想有一天,兜里揣好些偷偷攒下来的银子,一路沿着摇曳河往北走,在那书坊林立的郡县城市,买书!再回家看书!
它晒着和煦的日头,偷偷憧憬着与那位陈剑仙的下次重逢。
――――
一行人到了落魄山门口。
万年之前一直漂泊不定的小陌,此刻只是一个感觉,到家了。
记得在那灵犀城庭院内,自己接住那条剑光之后。
当小陌回首望去。
屋门口那边的台阶,从左到右,剑修们并排而坐。
崔东山身体后仰倒去,双肘撑地,笑容灿烂。姜尚真轻轻点头。
坐在最中间的谢狗咧嘴笑着。
刘羡阳高高竖起大拇指。陈平安轻轻抚掌而笑,神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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