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真的可以永远彼此陪伴,如果他可以……
仿佛是感觉到他心中这个想法的出现,原本蜘蛛丝下的虚空开始渐渐凝结成一面光滑无比的镜子,将彼得整个人完完全全的映照进去,清晰到连灵魂里每一个最细微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镜子里的自己有一双漆黑得毫无生气的眼睛。
他开口:“来得比我预计的快。”
预计什么?
彼得没听懂,但总觉得眼前这个自己让他感觉到了某种本能上的极端厌恶,甚至是分不清源头的强烈恨意。
“我们的赌约还没有结束,你得遵守规则。”镜子里的少年说完,整个黑暗空间忽然崩坏开,镜子在他面前破碎成一块一块,毫不留情地切割在他的身体上,将他再度拉入被蜘蛛毒液侵蚀所带来的地狱折磨中。
他痛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生命监测容器里,反而是以一种怪异的旁观者姿态注视着正躺在容器里奄奄一息的自己。
监测着他身体各项数据的仪器已经快要捕捉不到他的生命迹象,心电图趋近于平直线,血氧数值早已跌到临界点以下,失去血压的血管已经干瘪到无法完成激素注射。
容器外,劳拉博士饱含绝望地叹息着:“博士,奥斯本先生,我觉得目前结果已经很明显,不用再继续了。”
可是他明明还在这里。
彼得想开口说话,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的声音。戴着呼吸面罩的少年安静苍白得像是早已死去,随时会融化在周围同样冰冷的水里。
这时,身后忽然有什么东西猛地推了他一把,让他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躯里。重新融合的刹那间,彼得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和眩晕,身体僵硬到连颤抖都困难。
窒息感让他本能张嘴想要呼吸,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呼吸面罩的连接管道里爬出来,钻进他嘴里。
他想要将它吐出来,因为那东西明显是个活物,正违背他的意愿不断朝喉咙深处爬进去。
好像是一只蜘蛛。
彼得被一股直冲头顶的反胃感弄得无比惊恐,然而已经无限接近死亡的身体丝毫不听使唤,根本无法阻止那只蜘蛛的继续深入。
他只能一动不动地僵在容器里,感受着蜘蛛在自己胸腔里不停爬动。它穿过骨骼和僵冷的血肉,来到那颗正微微蠕动着,几乎跟彻底停跳没有区别的心脏,在上面撕开一个口子钻进去,融化进去,彻底不见了。
“跨物种遗传基因工程,就是将其他生物的基因嫁接到人类身上。”康纳斯博士对他说过。他还说这是伟大的事业,彼得或许能成为那个最了不起的奇迹。
但彼得好奇的则是:“那接受了外来物种基因的人,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他能完全感受到那只蜘蛛融合进他心脏里的过程,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已经和蜘蛛共生了?那醒过来的自己到底是人还是蜘蛛?
莫名其妙的惊悚问题困扰在彼得脑海里,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似乎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就是那些被无限放大了的声音——机器内部运转带来的轻微震动声;冷凝液在管道中哗哗流淌的声音;自己呼吸时,气流通过面罩急促冲刷过连接管带来的细小杂音。
太多无效且过于清晰的信息被捕获进听觉里,叨扰得让他头疼,情绪烦躁。
不远处,还有许多人似乎正在欢呼庆祝。笑谈声穿过房间和生命检测容器的厚实外壳,如同一群恼人的幽灵在窃窃私语。
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束缚在自己的腰部和四肢上,彼得下意识想要挣脱。那玩意儿比他预想中的脆弱得多,稍一用力就全数断开,咔嚓咔嚓的金属崩裂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炸响开的是警报声。
尖锐得像只发疯的报丧女妖在撕心裂肺地嚎叫。
彼得皱着眉头,困难地重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片昏暗,周围全是汩汩涌动的冰冷水流。
他试图找到警报声的来源将它关掉,这样密闭空间中过量的噪音使他感觉无法忍受。而且同时折磨着他的不止这些噪音,还有一种从后颈传来并瞬间爬满头皮的陌生尖咋感,发生在警报即将响起的前一秒。
生命监测容器的构造一共两层,外部是合成金属,内部是特制钢化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