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致师叔?”
元初身上的魔气消去不少,但带来的压迫感依然存在。
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在角落地呜咽着,眼下看到熟悉的人,顿时涌起一阵委屈,眼眶开始蓄起泪水。
明致坐起身,看向元初,发现元初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靠近他,反而瑟缩着在角落里待着。
明致有些话想问元初,但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偏头想了下,随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元初咬着下唇,他的双手捂着传来阵阵钝痛的头部,声音沙哑而迷茫,夹杂着令人心碎的脆弱,“师叔,我现在头好痛,好难受,整个脑袋都很混乱,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任肆禾说你是元祖之子,”明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元初,他朝元初的的方向挪近几步,试探着问道,“说你恢复记忆了,是吗?”
“……”元初没有回答,他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阴暗里猛一瞧,有些骇人。
“你恢复什么记忆了?”明致继续问道,“小时候的吗?”
元初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不发一语,睁着那双眼睛看着明致。
“其实师叔我现在也很懵啊,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小一团被你师尊带回来,蹦跶着蹦跶着就长大了,个子长了五官长了模样长了,就是修为什么的一直老样子。”明致回想原身的记忆里元初的模样,与自己记忆里的元初嵌合起来,他用怀念的口吻说道,声音有些遥远,“大家都说你是元氏遗族,资质顶上乘,都说你家师尊捡了宝,可你表现出来却不是这样的,一度让人怀疑你家师尊看走了眼。”
元初听到简行止后开始有了反应,一颗颗豆大的泪坠落下来,在黑暗里折射着微光。
借着念旧的机会,明致趁机又朝他挪近几步,继续说道:“一直以为你是元氏遗族,可现在突然被告知你是元祖之子,师叔我啊,感觉很不真实呢,你想想,元袓那是几千年前的人,而你却是我看着长大的,那都不是一个时代了,所以师叔很懵啊,你真是元祖之子吗?”
“明叔你别说了,”元袓抱着双膝,痛苦地将头埋进胳膊中,“……我是。”
“任师兄说得没错,我恢复记忆了,我父亲就是毁风眼断资源的元袓,我母亲是玄门派掌门之女,”元初咬牙的声音传来,带着恨意,“我想起来了,那些所谓仙门的嘴脸,他们打着天道的旗号联合起来围攻我父亲,逼得我母亲不得不将我藏于冰棺中封眠……”
脑海里闪过母亲将幼小的自己沉入冰湖,又闪过高高飘着的元氏旗帜倒在父亲的身上,鲜血染红了旗帜上的元字。
元初想起那时耳边响起的族人惨叫声,视线所到之处都是鲜红织就的色泽,想起母亲将他抱在怀里捂着他的耳朵蒙上他的双眼时陷入的黑暗与安静,想起仙门弟子闯进元氏地盘时喊的打杀口号——“杀完元氏孽族,一个不留”,想起冰棺里沁入骨的寒凉,想起母亲最后对他露出那个唇边染血的笑,跃入冰湖里时在他的冰棺上如血莲绽放的身影。
所有的记忆片段翻涌出他深藏在记忆深处被灭族的滔天恨意,如海浪,一层高过一层,逐渐将他淹没。
“师叔,你告诉我,”元初抬眸,双眼噙满恨意,“灭族之恨,我怎能不恨。”
明致没有被他吓到,他看着元初,问了一句:“那你恨无妄山吗?”
“……我恨。”元初强迫自己不去想在昔日的无妄山,他回想无妄山以前还是个小门派时在元氏杀害他族人的模样,手起剑落,剑影一掠,人首便分离。
明致没有错过元初回答前的片刻停顿,他又问:“那你也恨你师尊吗?”
“你恨简行止吗?”明致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珠炮似的接连发问,“恨他收留了你,恨他将你养大,恨他一直瞒着什么也不告诉你,恨他把你从冰棺里救出来,恨他把你当成亲生儿子般抚养成人,恨他把你是元祖之子的事瞒着仅仅是为了保护你吗?”
元初沉默良久,正想回答,明致看准时机,不给他机会,抢在他开口前说道:“也是,这些哪抵得上灭族之恨呢,就算整个门派都换了人,但简行止出身无妄山就是原罪,他也该死。”
“哦,对了,”明致状若恍然,他曲起手指指向自己,“我也出身无妄山,我也有罪,正好可以先拿我开个刀。”
元初没有反应,明致去看他,就看到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直掉,仿佛受了陌大委屈般,差点哭成个泪人。
“哭吧,哭完再想要怎么做。”明致已经离元初很近了,他爬过去,靠着墙挨着元初坐着,拍拍自已的肩膀,“先借你靠靠。”
元初一头扎在明致的肩膀上,哇哇大哭起来,试图将胸口压着的一切都哭出来。
简行止是他的软肋,他一直浑浑噩噩的在冰棺里看着冰水时暗时亮,最后沉于一片死寂的黑,在这片无尽的黑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破水的声音传来,他看到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打开了冰棺将他从阴冷的冰湖中捞起,抱着他浮出水面,让他重新看到了光。
往后的日子里,简行止手把手教他练剑修行,手把手教他写自己的名字,跟他讲元氏里的那些事,说有些事不能只看记载,毕竟留下来的书都是由胜者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