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里,洛扶殷仍旧安之若素地待在木屋里,期间不是练字便是看书。
蒋青还是向以往一样,每隔两日便会出去一趟,并且必定会在黄昏将要来临时回到木屋。洛扶殷逐渐注意到她每次回来时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有的时候是伤在手臂,有的时候是伤在背后,更有甚者连肋骨都被打断了几根。
蒋青不知道洛扶殷早已经将她身上的这些异样都看在眼里,她照旧在外处理好伤口,携着雪松般的气味带着食物回到木屋,与平日里相较下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洛扶殷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点挑明她的态度。
也不知这是蒋青第几次带着新鲜的伤回到木屋,洛扶殷这次放下了手里的书卷,抱着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脚步略有些虚浮的女人。
她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蒋青的身形一僵:“你都已经察觉到了。”
“姑且可以这么说吧。”洛扶殷垂下眼帘,神情看上去有些冷淡,“你受伤的痕迹太明显了,我想除非是瞎子才难以意识到这点问题吧?更别说我自认医术还算不错。”
“恐怕不止不错的地步吧?”
蒋青坐在了藤椅上,那眼神让人辨不清到底是低落还是自嘲。
洛扶殷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对方如今浑身透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就好似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一样。
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
蒋青默了默,终是忍不住看向了洛扶殷:“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看一看吗?”无论对方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湖中界,但此刻恐怕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便是放他一会儿自由确也无妨。
洛扶殷握着书卷的手顿了顿,她对上蒋青认真的眼神,缓而坚定道:“好。”
两人先一路走到了湖中界,洛扶殷眼睁睁看着蒋青用特殊的手法遮掩湖中界的方位。说好听点是特殊的法子,实际上在洛扶殷看来,这方式着实有些野路子的意味,手段不正统,但胜在还算有些效果。
“好了。”
蒋青最后胡乱地将的草堆盖在地面上,点上了迷迭草,那幽幽的香气一下子溢满了湖中界所在的密林,带起了一阵迷雾。
原来是迷迭草和密林里大量的湘筠相互反应才产生的雾气,洛扶殷隐约记得在某本记载如何调香的书上有看见过,迷迭草和湘筠大多不会生长在一起,可两者若是相遇便会产生带着迷幻效果的大雾。
也不知这其中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只是迷幻效果与其说是迷幻,倒不如说是合欢香差不多。
一想到这儿,洛扶殷不禁露出了一抹古怪的表情。
她看着蒋青一脸严肃地燃放合欢香,也不知道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点,可就目前看来,不管是她,还是蒋青,这合欢香似乎都没什么效果?
“你的体质有些奇怪。”
蒋青拍了拍手,讶异地瞥了洛扶殷一眼,不解道:“难道医生试毒还会试□□?”
洛扶殷心道怎么可能会去随随便便吃这种药,若不是因着隐族人天生耐药性比较强,早就中了这种常人难以察觉的药性了。
想归这么想,她却还是含糊其辞道:“学无止境,学海无涯,试一试合欢散的口味倒也无不可。”原谅她吧,她实在做不到当着女孩子的面说出“□□”两个字。当着男人的面说是一回事,可在面对女孩子,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总归觉得有些粗俗无礼。
洛扶殷并不知道是,随着性别的变化,她已经逐渐开始站在男人的视角上思考问题
蒋青没多想,微微平复了下略微加快的心跳后便若无其事地带着洛扶殷离开了湖中界,若不是她越走越快的步伐,洛扶殷还真当对方没有受到影响。
上了船后,出于某种不太适宜灵魂性别的心态,洛扶殷将船桨握在了手里,让蒋青坐进了乌篷船里,自己则熟练地向后摇起了桨。
蒋青莫名道:“你划船还是我划船有什么区别?最终的目的地不都一样的吗?我力气大,让我来划更快些吧?”
“你受伤了。”洛扶殷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的目光往湖面上游离了一会儿,似是不经意提起了一句:“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迷迭草和湘筠之间的反应?这种药性连医馆里的医生都不一定清楚。”
蒋青坦然道:“我在做嗯,杀手前,其实曾经是吴地画舫上的瘦马。那已经是十几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吴地多雨多雾,最负盛名的便是温婉多情的吴地美人。神女祭祀时,每家青楼楚馆都要选出一名干净的豆蔻少女亦或是二八少年作为游街队伍的一员,届时会使用迷迭草和湘筠营造云雾之感,远远看起来就真的像是神女降世一般”
蒋青没有说完,洛扶殷就已经知道举办神女祭祀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无非是那些青楼楚馆推陈出新的一种法子罢了。
“那你——”又为什么会决定从瘦马变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女人摇了摇头:“欢场上,所有人都要你笑,可我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是否成为对,杀手,从来都不是由我自己决定的,我的主人买了我,说我有做武者的天赋,让我为他做事,重拾自尊与自爱,这已经足够让我去感激他,所以不管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能背叛他。”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洛扶殷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心里叹了口气,忽然间想起了那三千年后只余执念的玉骨芳魂,连执念都这样坚定又旷达,又怎么会是记载中反复无常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