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众人只能捏紧鼻子硬上。只是不知道这碗东西喝下肚,人会不会直接去天堂录节目。
林杳然又试试探探地沾了一点儿药汤。天气热,药汤搁了会儿还是烫,把他的嘴唇都烫红了,抿一抿,苦味蔓延,不过倒是苦口不苦心。
就在他酝酿勇气准备继续挑战的时候,眼前蓦地横过一只手,轻轻巧巧地就把那只瓷碗拿了过去。余光里,贺秋渡仰起头,不急不缓地喝着,形状漂亮的喉结上下滑动,很快就把那碗药汤喝得一干二净。
不光林杳然,所有人都惊呆了。贺秋渡是没有味觉的吗?竟然能如此坦然自若地把这碗东西喝光,表情也很平静,丝毫没露出难以下咽之色。
“我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贺秋渡放下瓷碗,淡声道。
林杳然看着他,有些发愣。
药没了,人活了,他觉得可以下逐客令了。谁知那男孩一步三回头,大有一副不愿离开的姿态。
掂了掂手中的空碗,他忽然有了主意,“喂,你站住。”
那男孩立刻站定了脚步,有点儿紧张又很专注地看着他,几乎有点等待他发号施令的意思。
“这里是我的地界,外人不能随便进来,知不知道?”他抬手一撩头发,气势十足道。
男孩很乖地点头,“知道。”
“不过呢,我也没那么小气。”他顿了顿,“如果你以后还想来这里玩,就得每天来一趟,替我把这个喝了。”
男孩一听,眼睛登时一亮,“真的吗?”
“当然,我从不说假话。”他挥挥手,“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以为对方不过一时兴起,没想到第二天,那男孩竟然又出现了,穿着板正的白衬衣,端正笔直地站在门外。
“给。”他笑盈盈地把冒着苦涩气味的药碗递给他,男孩二话不说,一口气就把整碗药汤喝了下去。
这祛暑汤的味道,连很多大人都受不了,但那男孩只是少许皱了皱眉,很快就恢复如常。
没能见到期待的画面,他顿时兴致缺缺,冷冷道了声“你走吧”,就把大门关上了。
看那男孩的模样打扮,宛然便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小少爷今儿个脸色还是不太好,想来那天会昏倒在祠堂,也不光是中暑的缘故,很可能还水土不服。明明身体不舒服,今天还巴巴儿地跑过来,不是脑子有病吗?
不过,从今往后就不会再来了吧?好端端的干嘛要顶着大太阳来这儿喝苦药、吃闭门羹呢?
结果,男孩还是准时出现了。这回他穿的是一套深蓝色的水军领制服,头上还戴了顶海军帽,也是深蓝色,周围镶了两道白杠杠,很是好看。
他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对方能正常地像男生一样穿着,还因为对方有高高的个子和健康的体魄。
可能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的关系,他一直长得比同龄人矮一截,个头也要小上一圈。以前还有同学给自己起绰号叫豆芽菜,说自己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要倒。
他真的很害怕自己一辈子这样。一辈子长不高,一辈子病歪歪,一辈子被关在这个地方。
他突然觉得很没劲,整个人彻底泄了气,小小年纪就已经像耄耋老人那样,觉得活着也毫无趣味。
刚想把门关上,那男孩却扳住了门沿,郑重其事把一束一直藏在身后的花束,递到他的鼻尖底下。
“后山摘的?”他问。
男孩点了点头。
“脏死了。”他用力把对方往外推,“出去。”
花当然是不脏的,连一点土粒也没有。花簇颜色调和,排布得亦是错落有致,是一束有着盛夏鲜艳之色的、相当漂亮的花。
这时节暴雨频繁,后山的山路会非常湿滑泥泞,要把这些花摘下来,不光脏累,还很危险。
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大概真是在这鬼地方闲得无聊得狠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好意被自己这么糟蹋,他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来了。
本该是这样的。
可一夜过去,那男孩依旧准时出现在了门外。纯黑的t恤把他的皮肤衬得格外白皙,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就像不当心迷了路的小王子,和这座古老陈旧的祠堂,和这个灰扑扑的村子都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