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泽感到心慌无措,他当然高兴叔父选中自己,可以他的能力,当真能撑得起叔父打下的江山吗?
仿佛看出了他的纠结,姜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以慢慢考虑,这不是件小事,不用着急回复我。”
然而姜泽在低头深思稍许后,却很快冷静下来,口气沉稳地说道:“侄儿自幼钦仰敬慕于叔父之德,若可唤叔父为阿父,阿泽自然万分愿意。
“但在定下此事前,可否容阿泽先去完成一个心愿?”
“哦?”姜舒扬了下眉:“你有什么心愿?”
姜泽深吸了口气,然后回答道:“侄儿看了《沙悟净游记》,才知这天下竟如此之广袤,东洋大海,丰草长林,千斤重的神龟,高塔般的巨树,若不能亲眼一见,实为人生憾事,故侄儿打算,在来年开春之时背上行囊,前往游历河山,周游四方。”
“游历河山……出去涨涨见识也好。”
姜舒心想,自己过继姜泽为子,确实是抱着培养其为继承人的心思。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个想法,从亲戚中选择合适的后辈接他的位子,而姜氏子弟中最亲近的自然是姜澈和姜显的孩子。
选定姜泽前,他也曾犹豫过许久。
犹豫的点在于姜显已经长大,三观一旦形成,就不容易再改变,而二兄的两个儿子都还很小,他若从小带在身边培养,兴许能教出更适合皇位的后代。
但之后深入一想,又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没带过孩子,纵使把白纸般的孩童交给他,他也未必能培养出合格的继承人。
姜泽虽非从小接受皇子教育长大,可他到底是在郡学那样开放的学习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新时代青年,底子是相当优秀的。
他成绩优异,能保送太学,敬重长辈,对友友善,品德才学都很过关,最重要的是,他是从战争年代成长过来的。
他幼年丧父丧母,受过苦,也见识过这个国家是如何从伤痕累累、四分五裂慢慢地恢复成现在的太平盛世,所以他懂得珍惜,拥有忧患意识,这一点,对于成长于和平富贵年代的孩子而言,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况且,当初若非姜泽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他说不定就真的随着马车前往外祖家避难了,那也不会有之后的种种……
所以说,姜泽同这皇位还是颇具渊源的。
“我给你两年的时间,好好体验人生。”最终,姜舒答应了他的请求,“除此之外,我会给你安排同行的师者和护卫,在旅途中也不能放松学习,要注意多观察民间百姓各行各业的生活状态,每周一篇游记,回来时我会检查。”
虽然突然多了门功课,但姜泽明白这是叔父为培养他的能力,心中毫无怨言,起身拱手道:“多谢叔父,侄儿会用心感受的。”
谈完此事后,姜泽告辞回校。
他在时,谢愔一直没有开口,他一离去,便忍不住问:“这便是殊弟今日所说的继承人?”
“不然你以为何?”姜舒切着肉,漫不经心地朝他投去一瞥,“难不成,我还真要应我那叔外祖所言,就为了留个子嗣,耽误人家女子一生?”
谢愔确实有这么猜想过。
即便姜殊曾向他许过无妻无后的承诺,可他毕竟是皇帝,纵使不纳妃子,不封皇后,为江山社稷安稳而同女子生下子嗣,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身为臣子,他无权阻止。
因为这一猜测,谢愔一整日心绪不宁,姜殊朝堂上万般无奈所说的那句“继承人会有的”就像梦魇似的缠绕着他。
他甚至想过,假若此事一定要发生,那最好就由他来安排。
他会安排偷天换日,哪怕皇族血脉会因此而混乱不清……这已是他所能接受的极限。
好在,殊弟一直是他的殊弟,不会因为坐在那个位置,就变了心意。
“现在高兴了?”姜舒恬淡地睨着他问。
谢愔不声不言,觉得自己确实关心则乱,思虑得过多了些。
仔细想来,姜殊在这件事上一直是态度坦然的,分明什么也不会发生,他却暗自焦虑苦恼许久,不禁惭愧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