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一二场之外,八次群会中最受瞩目的自是左书笈的一场快战。
许垂露为那竹箫附上的白藤一点没影响他的速度,这个一脸病容、清癯俊秀的男子以一支与其身形肖似的紫竹洞箫击退了他的七位对手——他们落下擂台的时间甚至早于白藤花瓣的消散。
依照许垂露的说法,那像是这些人已经放弃抵抗、明摆着给他让路一样。
而萧放刀的评价则是,左书笈所用策略有她当年速杀八曲之七的影子。
不过,他这么做,并非是胜心太强、急不可待,而是不想与其他人一样,以自身招式饲玄鉴之眼。
时近晌午,三十二位群会赢家已立于擂台一侧,静待单会。
经此一遭,至少一事已明,那便是无阙确已找上了这群参与招亲的年轻人。两百六十七人中近九成都显露异常,令擂台化作一片光色混乱的粼粼泽薮。
他们数量庞大,敛意在追问之后又得出了一些新的线索。
譬如……
“猫?”叶窈秀眉稍蹙,“昨夜有不少人听到猫叫?他们散居庄内各处,敛意哪儿来这么多只猫?”
“属下不知。”叶枯沉吟道,“庄内家丁仆妇为解鼠患的确会聘狸奴,但它们不常出没在客房外,而且也还没到叫春时节,普通叫声不会在一夜之间惊扰这么多客人。”
“不是猫,还能是什么?”
叶枯顿了顿,不甚确定道:“有人猜说,那声音听来不似人间之音,邪诡得很,还道猫性灵敏,能辨幽阴之气,或许是……”
“荒唐!”叶窈怒叱一声,“神鬼之说,虚无缥缈,这伙人是被楼玉戈吓疯了。”
叶朽叹道:“萧放刀从太川带回楼玉戈的人头,扔在了敛意门前,庄主将其曝悬之后,其残骸被抛入后山,任野兽啃食,那时山中常传来森森嗥叫,令人心惊,与如今境况有些相似。”
“这岂能一样?楼玉戈已死多年,就算有鬼魂,也该灰飞烟灭了。”
“是。可此事实在匪夷所思……方才还有人说那只就是楼玉戈的鬼魂,因为他生前杀人如麻,却从没杀过一只猫。”
“无稽之谈——”叶窈脸色更青,“何止是猫,鸡鸭鱼羊他统统没杀过,难道它们全都能变成楼玉戈的化身?!”
说到这里,她不觉悚然。
万一今日的一切不是用心筹谋的结果,而是一个谁都无法控制的意外,她该如何收拾残局?
已经流入各家弟子之手的无阙,当真还是那个人人欲夺的无阙么?
“夫人。”
叶窈转目回头。
说话之人向她躬身长揖,待她颔首回应才缓缓抬头,露出那张“我见犹怜”的脸来。左书笈的眉目生得清淡,自含几分倦惫之意,若非其肤质皎白胜雪,怕难衬其颜色。叶窈记得他生来质弱体虚,非习武良才,后来跟着希微、至幽兄妹一道玩耍,又吃了不少苦头,有碍根基。大醇小疵,本难以入她之眼,两派联姻,她眼中只有竹风,并无左书笈,可方才他台上一战,令叶窈略有惊讶,是以她虽心绪郁怒,却仍换了副和悦模样微笑以待。
“书笈,你才力战一场,怎么不解兵休息,倒来我这儿了?”
“我有要事向夫人详禀。”左书笈知晓对方所忧,未过多寒暄,只取下腰间竹箫,奉予叶枯,“可否请叶枯前辈持此物催动内力、粗出几招?”
叶枯面有疑色,望向自家主人。
叶窈颔首道:“无事,依他的罢。”
叶枯抬臂接过,轻捏着那纤巧的竹身,不知该从何下手,她不通音律,吹不出箫音,更不知它该如何作武器来用,若使蛮力,恐怕会摧折这柄长杆。
左书笈看出她的踌躇,解围道:“前辈把它当短棍来用便是,不必有所顾忌。”
“是。”
她稍沉内息,令一股内力由身及肱,由肱及肘,由肘及掌,那竹箫通体一震,紧紧握于其手,随其臂摆动挥出嚯嚯劲风,而这风声之内竟夹杂着一丝细碎的植株抽芽的沙沙响动。叶枯觉察有异,撤力收手,那刚刚绕上竹身的白藤轻颤一下,抖出几片花瓣。
左书笈信手拈取一片,递至叶窈眼前:“夫人请看。”
佛焰状的洁白花瓣在他两指间停留一瞬,但很快便如幻影一般消解无踪。
“无阙?叶枯怎么会——”
这竹箫已成一块烫手山芋,叶枯满脸惊慌,左书笈忙将此物收回,解释道:“叶枯前辈自然不会习得无阙。我想说的是,今日所现的‘无阙’,根由不在人,而在这些人的兵器。”
“你是说他们的兵刃被做了手脚?”
“嗯,若这无阙是一门功法,修习便需要时间,哪怕是传功,也无法一夜之间传与数百人,何况昨夜他们皆无知无识,若身体遭变,他们岂会毫无察觉?今日,我观台上之人的功力与从前相较无甚增减,所施武功也不出其门派所藏,故有些猜想。”
叶窈支颐沉思,任他继续陈述。
“先前,我见那位绝情宗的小弟子夺人之剑迫其回鞘,一直不曾显现无阙之力的长剑竟于那一瞬绽出蓝光,这是此剑主人自己都没能做到的事,方才我又请叶枯前辈拿这竹箫一试——结果正如您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