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叶窈轻轻拨抚着指上玉戒,“武器之异,他们回去后不久就能发现,你敏锐发觉,提前告知,为我省去不少麻烦。”
“这是晚辈分内之事。”左书笈拱手道,“来者为客,且招亲胜者未定,敛意恐不便向他们索要武器,这只箫还是留给夫人作为凭证,以免那些兵刃再遭贼手。”
“失了武器,你要以何对敌?”
左书笈笑了笑:“那就要请夫人赠我一柄刀剑了。”
叶窈语气也甚是慈和:“敛意所铸,任君取用。”
左书笈望向置于擂台前的一排兵器架:“得夫人首肯,我便不客气了。”
叶窈目中又升起一丝兴味,她刻意把话说得稍重,便是诱左书笈向自己索一把宝器,但他似无邀功之意,竟要去取那些废铁。
“母亲。”
左书笈迈步刚出,忽闻身后飘来一句轻唤。
“幽儿?怎这么快就过来了?待会儿还有的熬,怎么不多吃些?”叶窈关切地道。
“事关我的终身大事,岂愿错过分毫。”何至幽歪着脑袋对那背影“欸”了一声,“左少侠,我这里有一柄剑,总比摆出来的那些要好,不如就用我的吧?”
左书笈回头望进那双眼睛,淡淡一笑:“二小姐好意,在下还是心领便罢。比武讲求公平,若用此等神兵,胜之不武。”
“左少侠高风亮节,是我考虑不周了。”
“不,二小姐体贴之心,我铭感五内。告辞。”
何至幽眨了眨眼,不再坚持。
显然,左书笈不敢收她的赠礼,也不会跳入这样简单的圈套,狡猾得令人兴致全无。可惜,他还是悟错了一点——这柄剑本就不是为他准备的。
……
日悬中天,战意勃发。
混沌的群会决出了三十二位清醒的胜者,他们深知敛意不会因无阙中止比武,进身之阶近在眼前,焉有止步之理?两人对决亦没有任何迂回余地,非胜即败,他们也不加掩饰地现出了对对手的深刻敌意。
一切都依循许萧二人的推测进行。
那夜,许垂露自陈计策时曾道出自己的忧虑:“这法子还有一个冒险之处,若敛意发现是兵器有异,可能会收缴所有武器,这样,无阙还是落入一家之手,先前所谋,就前功尽弃了。”
“不会。”萧放刀不以为然,“武器之事瞒不了多久,各派皆想知道无阙源头是何,岂会将到手明证白白送给意欲独吞的敛意?且敛意元气有伤,招亲是为抚镇人心,叶窈不大可能强索,至多只从交好门派处取得几柄。”
“嗯,那就好。”
许垂露看着场中黑烟白瘴、红云紫雾滚滚不休,心中甚慰。
这意味“它”——那个与萧放刀、李拂岚的思路完全相悖的办法已经开始奏效。
将圣物拉下神坛、给邪魔抽魂祛魅的方法并不是隐秘地保护收藏,而是令其频繁地出现在众人视野,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表演消除敬畏、削减好奇,把不寻常变为寻常,将举世无双变为恒河沙数……
简单地说就是,让它烂大街。
到了那时候,它从何而来就已经不再重要,毕竟人们最擅长的就是忽略唾手可得之物。先民对天上乌轮的了解能有多少?可这并不影响他们享受朝晖夕曛。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她恰好有此能力,又恰好逢此良机,更恰好得萧放刀的无嫌信任与倾力相助。
功尚未成,她却已有几分志得意满的陶然醉态,不仅后脑发麻,眼前也有斑驳光晕一闪一灭……她神思一恍,脑袋一坠,险些磕上萧放刀的后背。
萧放刀架住她无力的双臂,蹙眉道:“怎么回事?”
许垂露自不敢用乐极生悲之类的说辞敷衍,诚实而惭愧地道:“可能是昨夜太累了。”
“坐下歇着。”萧放刀冷静地给出解决之策,遣人搬来竹椅。
熬夜所致的余悸不是早上匆匆小憩可以消解的,站得久了身体便自鸣警钟,许垂露只好在周围的灼灼目光中顺从地坐下。
然而刚沾凳面,她又腾地起身:“可是这样我便看不见了,还是站着吧。”
萧放刀把人按了回去:“我替你看。”
……
对此,众人不觉有异。
不知情者只当这是萧宗主对武功刚废弟子的宽仁优待,知晓消魂丹对她无用的风符、水涟亦对许垂露的虚弱报以心照不宣的同情。
毕竟,冬夜的确是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