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昼将出神的思绪拉拢回来,在瞬息之间就平复了表情和声音。
金发少年上前一步,也自然地伸出手,与锡德兰斯交握。
肌肤相触的地方漾起凉意。
“感谢您的信任,”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诚恳,“愿我们合作愉快。”
锡德兰斯很高,比少年足足高了半个头。
男人的指腹生有一层粗茧,如同磨砂玻璃,刮得他十分难受。
在心里默默数了三秒后,姜昼率先放开了手。
锡德兰斯并未计较他的失礼。
冷冽的目光在少年身上略作停顿,片刻便移开了眼,只道:
“合作愉快。”
语气不辨喜怒。
两人再没有了交谈。
壁炉里的火苗富有旺盛的生命力,将顶端垂着的丝绢扎成的绣球花染成了金橘色。
维里安伯爵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他絮絮叨叨地向锡德兰斯询问着圣帕路德银行的事,又语重心长地叮嘱赫洛利亚,提醒他许多必须注意的人情世故。
姜昼听得有点心不在焉。
屋内被壁炉烧得暖烘烘的,他的脸也被蒸得发红。
待伯爵终于结束这番对话,宣布姜昼可以先行离开时,他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走到门口。
却被一道质地如金属般的冰冷声线唤住:
“请留步。”
姜昼一只手还放在门把上,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就着这个姿势,他转头望向锡德兰斯。
黑发男人微微躬身,隔着手帕将一只闪着晶亮光泽的袖扣拾起,举止优雅得挑不出分毫差错。
会客厅内铺了地毯,刚刚它从姜昼的外衣袖子上脱落,没有发出声响,也没有引起注意。
姜昼所处的位置是会客厅大门,正对着那幅古怪的挂画。
他站在原地,看着锡德兰斯一步步靠近。
屋内的高温将空气也烫得微微扭曲变形。
少年凝视着对方,眉心以细小的幅度蹙起,心中忽然涌过异样感。
——从这个角度望去,锡德兰斯仿佛正从那刺目的猩红画卷中走来。他的眼睛如神秘美丽的黑曜石,沉淀着令少年看不懂的情绪;紧抿的薄唇嫣红,衬得肤色苍白至极。此刻锡德兰斯周身的气息陌生而不祥,竟让他无端有些恐惧。
铺天盖地的秾稠鲜血如地狱里的曼殊沙华般盛开在男人原本纤尘不染的衣角,残酷的刽子手将恶魔的法则奉为圭臬,它们以淌着血滴的破碎内脏和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枯骨为祭奠,发誓要将羔羊拖入晦暗的深渊……
直到一只匀称修长的手在眼前停住,将那只袖扣递给了少年。
姜昼倏然一惊,如梦初醒。
——我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