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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节哀顺变(第1页)

距离青提逢难已过去两日,沈筠知这些天白昼黑夜都守在灵堂里,沈家人揣度着长公主的旨意,大多都来上了一炷香。倒是叶氏常来,劝了许久让她回凌秋院歇息,但沈筠知执意不肯走。

沈筠珏进到灵堂的时候,沈筠知还跪在漆黑的棺木前,身侧放着用来烧纸钱的铁盆,盆中还有未燃尽的银箔,蹿着细小的火苗。

蜜桔端着一碗白粥候在一旁,见沈筠珏来了赶忙起身:“二小姐,您劝小姐用些粥吧,奴婢怕这样下去小姐要熬不住。”

沈筠知身着麻衣,头上缠着一条白纱,对于身后的动静恍若未闻,只有清浅的呼吸和偶尔扇动的眼睑证明她还是个活着的。

沈筠珏拿了个蒲团放在她旁边,认真地拜了三拜。又侧过脸去看她,只见沈筠知面色几近透明,嘴唇因为很久没有喝水而翘着一块块皮,原先一双美目如今深陷于眼眶内,瞳孔中仿佛蕴着两汪死水,显得它们有些骇人。

“这是青提的卖身契。”沈筠珏没有多费口舌劝她吃饭,而是将一张纸放在沈筠知手中。府中下人们的卖身契统一收在老夫人处,她现在在祖母面前说话便宜,讨要一张已故丫鬟的卖身契还是能够的。

沈筠知缓缓捏住了纸的一角,看了眼上面写着的原籍姓名,丢进了铁盆中,焰火很快将那张契子舔舐干净。

开口道了声“多谢”,那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听得沈筠珏恍惚觉得自己的嗓子也被撕扯得生疼。

沈筠知闭了闭眼,心中默念——青提,现在该叫你赵悠儿了,愿你已经挣笼而出,以后可以做一只不被囚困的鸟儿。

青提,或者称呼她赵姑娘,生父生母原先都是沈家的人,母亲早亡,父亲因腿脚不便被派到了庄子上做活。沈筠知一手操办了她的丧事,在国公府中停棺三日后,在城外选了个风景清秀的墓地好生安葬了。

在灵堂跪满了头三天,沈筠知终于支撑不住让人抬回了凌秋院,沾上床的那一刻便酣睡过去。只是睡梦中灵山会上鲜血淋漓的画面一遍遍重演着,让她不得安稳,再醒来时全身被汗水浸透,沐浴更衣用了顿饱饭,终于能拾起一些理智回想当日事发时的种种。

“小姐,再吃些吧。”乌梅盛了碗汤,鸡块、笋丝、木耳将乳白色的瓷碗填得满满的。

沈筠知面色恢复了些,但胃口仍然缺缺,感觉填饱了便放下筷子。摇头拒绝了乌梅递来的汤,见她神色凄凄,又赶忙补了句“这碗你喝吧”。

乌梅将碗搁在了一旁,暗暗为自家小姐忧心,索性换了个话题说起:“小姐,我义兄那边前两天传回了消息,说他已经找过那个牛大三,将小姐提的法子与他说了。”

沈筠知听了果然打起了些精神,顺着她的话问:“那牛大三可有同意?”

“他已应允,只是说需要些时日排演《命女记》,等到能搬上台时再与义兄联络。”

沈筠知点点头。她让周立假扮成是“天外仙人”的下属,在东市找到了那个工于口技的牛大三,给他出了个主意。先前茶楼酒肆的掌柜们不用他,是因为牛大三面相凶恶,惹得客人们厌恶。

若是说书时能立一个屏风挡住他的人,此困便迎刃而解。倒也不怕此举有碍观瞻,只需和客人们解释,这位说书先生口技精妙绝伦,是祖祖辈辈单传下来的秘技,顾用一屏风遮挡。

南都中的文人墨客素爱追求这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噱头越多他们越是趋之若鹜。介时在给牛大三取个雅号,再加上有《命女记》的独家书稿供他演绎,不愁逐利的掌柜们得求着他去演。

“让他好生准备着。”沈筠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我去听风院找二姐姐说些事,你让她们不用跟来了。”

*

过了头七,灵堂的香烛冥镪被撤了去,沈府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也没了半点青提存在过的痕迹。

沈筠知这天早晨穿了件缟色短襦,腰间系着同个料子的罗裙,未施粉黛未着珠钗,领着乌梅去了长公主府。

虽没有事先递上请帖拜访,但门房听了来者的身份,很快便把人带了进去。

“殿下吩咐了,若是沈三小姐来访,不必通传,直接带入府中即可。”领路的小厮十分客气。

一路从正门向内里行走,目光所及的亭台楼阁布局精妙,恢弘大气,随处可见一些名贵花草树木。只是沈筠知无心赏景,脚下的步子又急又快。

待进到会客用的偏厅时,长公主正与肖明悬商议着事情,厅内还有两个侍女候立在侧。公主见到来人,挥手让侍女们退下。

“臣女沈筠知参见公主殿下,今日是青提去后的第七日,臣女衣着有失仪表,但请公主责罚。”沈筠知跪在地上,脊背微微弯着。

“筠知快起,我怎会为此事怪罪于你。”长公主上前一步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未能去府上为青提姑娘上柱香,我多有抱憾。”

沈筠知没有顺着她的动作起身,坚持低伏在公主面前:“臣女今日前来,有几件事想问公主。”

长公主似乎早就料到了眼前这一幕,语气笃定:“你想问什么,今日我都会诚心答你,先起来说话。”

沈筠知没有继续坚持,站了起来,却因前几日跪得狠了些伤到膝盖,起身时趔趄了半步。

长公主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到了圈椅上坐下。

“恕臣女无状,灵山会之前,殿下是否就知道会有行刺之事发生。”沈筠知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脸上没有了一贯保持的温驯笑容,流露出些许倔强。

留在房中的肖明悬喝了声:“沈小姐慎言!”

沈筠知没有理会他的阻止之意,仍然微仰着头紧紧注视着长公主。

“我知道。”长公主开口承认了此事,音调平和。

这几天从那混沌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每夜思至祸事发生的时候,一个个疑点便在沈筠知的心里铺陈开来。她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只有亲口听长公主说过才肯死心,所以她今日会出现在此处。

“当日赴宴的贵女中,为何只有沈家收到了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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