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无量深林里的半月泉、北堂的风萧坳与鄞都城后的天石镜,接下来他们沿着西堂再往南堂而去,要经过的,应是被雪姻融化淌过无数尸体的冰川。
丁清转身面对着他,张开双臂要抱。
周笙白却朝她笑了笑,而后背过去蹲下,显然是要背她。
丁清微微一怔,她还从没被周笙白背过,之前他们飞翔过每一处时,她都是缩在对方怀里的。
“让你看看夕阳。”周笙白略微侧过脸,从这个角度,丁清可以看见他唇角挂着的浅笑。
她也没有犹豫,直接扑在了周笙白的背上,下一刻整个人都被突然伸展出来的双翼巅得悬空片刻,再次扑上时,已经是趴在了一片柔软的黑羽之上。
周笙白飞向天空,没有他的双臂,丁清只能双手勾住他的肩膀,可双翼巨大阻碍了她的行动,周笙白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抓住它。”
“什么?”丁清垂眸看向眼前的羽翼,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丁清才发现,它们并非是从周笙白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它们没有破开他的衣服,神奇地穿过他的衣裳,那片长出双翼的玄衣贴着肉,生出了细细的黑绒,而后才是羽翼。
丁清以前从未趴在他的背上细瞧过,现下觉得分外神奇。
她突然想起,周笙白说他若彻底变成鸟,其实是会化出四翼,他的双臂,才是与翎云一般可化作双翼的骨,那被丁清压住的这一对又是什么?
丁清的掌心轻轻贴在上面,触碰到的羽毛柔顺温软,这样的羽毛,却能挡得住北堂的剑,甚至将剑折断也毫发无损。
“抓住它,抱紧我。”周笙白越飞越高。
丁清应言,抓住了周笙白的羽毛,她趴在对方的背上,此时才发现他们飞得究竟有多高。就像是要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直飞入苍穹,被夕阳照出色彩的云层就在丁清的身边,她触手可及。
温柔中带着阳光温度的风略过她的发丝、指尖,那些斑斓的枯叶蝶就飞在他们身下,随着化形符的作用消失,渐渐一片片剥离,轻飘飘地落入山林之中。
“老大,你的翅膀为何是长在衣服外的?”丁清问出心中疑惑。
周笙白的表情,就像她是在问等会儿吃什么,淡然道:“因为,那是我被翎云折断的骨。”
丁清知道,周离虞死去后,周笙白被永夜之主折磨过一段时间。
“是……前前任周堂主死后的事吗?”她问。
周笙白摇头:“是我被生下来时。”
丁清心中咯噔,凉了半截。
周笙白是在冬季的暴雨连天夜被生下来的,周离虞为了生他险些丧命。那时的翎云对周离虞还有些感情,恐怕也是为了以此操控她与中堂周家以达到他的目的,所以在周离虞产子那日,他没有离开。
可他也没有感同身受。
周离虞在床上痛呼,血流不止,翎云在屋外看着暴雨,饮茶。
后来一声婴儿啼哭,周离虞尖叫着晕了过去,翎云入屋嫌弃满屋子血腥味儿,却看见躺在床脚哇哇大哭的小孩儿,背上压着一对软骨小翅。
他有手有脚,五官正常,是个男婴,哭得脸色发紫,背上双翼提醒着翎云,这是他的亲生儿子。
当时周离虞还不知道翎云的真实身份,在看见自己生了个拥有双翅的婴孩后吓得晕了过去。
翎云却提着刚出生的婴孩小脚,嫌恶道:“不伦不类。”
如他般强大,便不该生出凡人的双手,如凡人般平庸,也不配拥有一对双翼。
于是翎云折了周笙白的双翼,将那对血淋淋的软骨小翅丢入墙角花丛中当成肥料,小孩儿的爆哭声惊醒了晕过去的周离虞,她看见自己的孩子躺在一堆血泊中,而那个残忍的男人就站在窗边。
可周离虞很蠢,她担心自己生出了怪物会被翎云责怪,她拼命解释这个孩子就是翎云的,她不曾在他离开的时间里耐不住寂寞,与什么怪人有染。
翎云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周离虞都对翎云怀抱感激,她感激他不嫌弃自己生了个怪物,她感激他的辣手折翼,使得周笙白除了背上添了两道疤之外,还能像个正常孩子般生活。
所以她在周笙白年幼时经常念叨翎云的好。
她将翎云折了他双翼的话告诉他,告诉他爹爹不是不亲近他,只是在愧疚伤害过他。
周笙白信了她的话,直到周离虞能让自己活成个傻子、疯子,却不能拉整个中堂下水,害了百姓,她于雨雪中自刎,也让周笙白彻底看清了翎云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