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清道:“若所有的生者与死者都如藕丝,要断不断,拖拖拉拉,那生者如何节哀?死者又怎能投胎?”
这回轮到那人一顿,随后轻笑声传来:“姑娘说得对。”
丁清微微昂起下巴,轻哼一声,结果那人又道:“所以凡是来我处者,我都得问清缘由,若无理可说,我也不会帮的。”
丁清:“……”
“你不帮,难保旁人不帮。”丁清道:“有你这处先例,改日再有人死了,也有你这本事,只要收了好处便可帮着鬼魂,那阎王殿立下的规矩不都被破坏了?”
“旁人要帮,与我何干?”光影之下,细白的双手一摊:“谁坏了阎王殿的规矩,让阎王派人去捉,我没坏。”
丁清:“……”
她腹中油墨也仅能叫她言尽于此了。
只见丁清一脚架在了长安巷黑漆漆的墙壁上,她从长靴中抽出了一张符,手指一抿,符纸一分为三,丁清挑眉:“和你来软的你不乐意,要我来硬的是吧?”
“姑娘不讲道理。”那人啧了声,白手理了理红绸边缘,像是要收摊走人。
丁清见状还能让他跑了?她一手抓住红绸,另一只手压在了桌案上,却没想到那桌下空空,红绸松了,她一掌也不知按在了何处,整个人失了平衡,直直地朝对方摔去。
“哎哟!”
“嘶……”
巷子顶挂着的八卦镜被人踢落,浅淡的月光借着镜面坠入了巷中,丁清扑在了一人怀里,抬头看去,才惊得忘了收声。
被她扑倒的人一身红衣,那月光照耀下的红布桌面,原来是这人的膝盖撑起的绸缎面,且那温和好相与的相貌看去,并非女子,却是个男人。
丁清连忙从对方身上爬起来,奈何墙面潮湿打滑,她又有些惊讶,两次摔了回去,额头咚咚撞在了对方的胸膛上。
那男人像是认命般,不挣扎,不动弹,就等着丁清自己爬起来。
黑影从巷顶跳下,正落在丁清的背后,一双眼像是带着寒光般扎人,他单手提起丁清的后领,把人从那男人怀中扯进自己怀里后,满身煞气,比那阎王殿的阎王还要骇人。
被丁清压倒的男人起身,身旁椅子断了个腿,他扶着墙面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眸光闪了闪,上下打量。
丁清理了理长发,对周笙白道:“老大,这人冥顽不灵,不用问了,直接烧杀!”
周笙白垂眸看见她的发丝还有一缕挂在了耳上,伸手拨了下来,又附身凑近丁清的耳畔,压低声音不满道:“你到底私藏了多少符纸?”
“最后三张了……”丁清糯糯低声。
周笙白道:“以后离男子远些。”
丁清:“……”她哪知道对方是男是女?这人说话又低又轻,坊间传是女鬼,她也误会了。
“听话吗?”周笙白见她不答,问她。
丁清点头:“听话的。”
“那就出巷吧。”他道:“这里太黑了。”
丁清被周笙白牵着手往外走,她回头朝那红衣男子看了好几眼,低声问:“那他怎么办?”
周笙白道:“他自会跟来。”
长安巷头,月色倾泻,与黑暗的巷中相比,这里恍如白昼,还可从街巷的缝隙里,瞧见不断往窥天山方向行走的鬼魂们。
周笙白说得没错,那红衣男人果然跟着他们出来了,待他走进月光里,丁清才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他很年轻,大约二十多,面容还算俊俏,只是身形消瘦,看上去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自出了巷子,他的眼神便一直在丁清和周笙白的身上来回打量。
“你方才提了窥天山。”似乎是见周笙白拉着丁清便要离开,男人有些等不及,便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怎么?你想投胎?”丁清瞥他。
男人眉心轻皱,并未开口,周笙白反问他:“你方才说,人是因情而生,不能因为死便忘却。”
“是。”男人道:“生死不该是两个灵魂之间的阻隔,人无情不成人,若因为死便要割舍生前一切情爱,未免绝情。”
“那你认为,这阴间可有存在的必要呢?”周笙白又问。
男人眸光微闪,道:“阴间自有必要存在,否则世间的人和鬼都混在一处,岂不乱套了?”
“几十年前的世界,往上推的岁月里一直如此。”周笙白瞥他:“人因有情,舍不得死,成了鬼后依旧生活在至亲好友的身边,向善还好说,若向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