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看见父亲的尸骸与母亲的悲恸,陆恒立在前尘镜前,睁着通红的眼,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
“我没事。”他轻轻拍了拍群玉的手,道,“我来神界这段时日,对过去的一切已有心理准备了。”
看他神色,并没有怀疑她的样子。群玉稍安心了些,思绪一动,忽然化出真身,仅片刻又变了回来,往陆恒手心塞入一物。
魔神鳞甲。
她竟直接揭了一片下来,随之流下了一滴血,她握在掌心,销毁干净。
镜中陆恒父亲的惨状,让群玉有些不安,于是对陆恒道:
“你随身带着它,关键时候,或可保你一命。”
传说龙族有护心鳞,生于颈下,是全身上下最坚硬的鳞甲。群玉却没有这种东西,或者说,她身上所有鳞甲,都可称做护心鳞,坚不可摧,刀枪不入,取一片下来给陆恒,对她而言几乎没有损伤。
对旁人而言,这却是求之不得的无价之宝。
陆恒握着她的鳞甲,幽黑、坚硬而又锋利,是神界梦寐以求之物,万万年来却也只获得一片,没炼就什么绝世神兵,反而让它轻易逃出神界,引诱三百人入魔,随后立刻派兵剿灭了这三百人,真可谓兵贵神速。
现在他手里也有一片,安静地躺在他掌心,陆恒指尖施法,将它贴身挂在胸口。
随后转过身,双手抱住身旁的少女,什么话也说不出,就这么缓缓弯下腰,将脑袋窝在她颈间。
群玉搂着他腰,小声道:“还继续看吗?要不要歇会儿。”
“看。”陆恒抱着她没松手,嘴上却说,“我还好,不用担心。”
好个鬼。
群玉哼了声,转过头,再度望向镜中世界。
……
连玦将陆瑜章的尸首带回人间,安葬在上京郊外。
随后回到九天之上,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把她的帅印交给清啸,彻底舍弃了神界主帅之职,之后便躲进皓天泽继续养胎。
待到众神以为她已经缓过来,那个男人的死对她而言无足轻重之时,某一日深夜,连玦忽然潜回天界,把那日参与剿灭陆瑜章那群凡人的神将仙兵,全部都杀了。
她自然知道这些兵将都是走狗,主使另有其人,她杀他们只为泄愤。做完这些事,引起轩然大波之后,连玦忽然人间蒸发,没人能猜到,她就匿在帝宫之中,等待紫霄出关时质问他,这一切是不是他策划的。
魔神鳞甲存放在帝宫,只有帝君最方便把它取出来。
这是一场漏洞百出的戏,他们瞎演演,以为她也瞎看看,就此将就过去,陆瑜章和几百个凡人的性命何足挂齿?
连玦也曾这样劝自己,她是上神,陆瑜章只是个凡人,是她生命里萍水相逢的过客,死了就死了罢……可是经过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她只觉胸中恨意熊熊燃烧,再也无法忍受,回过神来时,弑魔神剑已沾满同僚的血,她守在帝宫中,握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就算弑帝,她眼皮也不会多眨一下。
紫霄长年闭关,连玦潜伏了一个多月,不见他出来,她怀着孕,守不了太久,心一横,决定硬闯禁地,却没料到紫霄闭关的禁地只有薄薄一层结界,轻而易举就破开了。
修炼中的帝君立刻惊醒,正常闭关修炼都要封锁五感,沉入灵境,他就好像根本没有封锁五感一样,反应极快。
连玦冲动之下,没有顾及这些不对劲,她与紫霄在帝宫激战,渐渐引来几位神尊,其中就有连玦的至交好友西神太华。
无论连玦如何质问,紫霄始终闭口不言。
连玦孕中体力虚弱,没能第一时间控制紫霄,之后想挟持他就更难了,且她这时对神界还留有一丝感情,并不真的想弑帝,于是萌生退意,抽剑转身,化成凤凰向天上飞去。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一道模糊又激烈的人声,似在催促西神做什么事——
“太华,你还在犹豫什么?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此时是深夜,连玦仰起头,却看到西方升起一抹金光。
那金光越来越亮,在天边造就一片夕阳余晖,连玦看出来,那是太华的杀器散发的光芒,她心底油然生出不祥的预感,立刻向皓天泽疾飞而去,然而下一瞬,那光芒骤然笼罩了她,连玦只觉腹中剧痛非常,似有无数利箭狠狠穿腹而过,她极力忍受,终于回到皓天泽,精疲力尽地沉入泽底。
在极寒之力的包裹下,连玦颤抖着将手抚向隆起的腹部。
那里很安静,仿佛含着一块圆圆的石头,不再像从前那样,贪得无厌地吸取她的灵力。
她不相信她的孩子就受了今日这一击,便胎死腹中,于是集中念力施展探魂术,一寸寸摸索她那即将成型的孩子,在他寂然的身体深处,看到一抹眼熟的夕色。
那是金元天池倒映出的黄昏余霞。
尤其是每日最后一抹余霞沾染的金元天池水,会对神族的神格造成极大损伤。
连玦明白了。她想起此前很长一段时间,太华常常顶着极寒来皓天泽看望她,带东西给她吃,看她吃完了她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