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纭喃喃出声,表情恍惚:“我要见见她,我还没好好地看看她,我还没认真地看过她的样子……”
当初她满怀爱意,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她一直以为自己将她养的很好,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母亲。
可是原来,她甚至都不曾认真看过她一眼。
钟纭实在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仿佛心脏和其他内脏都揪在了一起,在胸腔中翻江倒海,发出沉闷且难以忍受的痛,让她眼前模糊泛红,让她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
她也不是不担心虞芊堇,想到身体柔弱的她此时正独自承受着怎样的心理压力,她也焦急。
可是虞芊堇那天下午哼着歌微笑着擦面霜的场景,像被人强行塞进她脑海里一般,不断不断地重复播放。
那是她亲眼看到的。
钟纭不是傻子,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缓冲,再加上亲生女儿已逝的沉重打击,她的思维能力在混乱之后忽然恢复,并不受控制地高速运转。
她整个人就像失去了感情,不受情绪左右,仿佛灵魂都脱出了躯体,高高漂浮,敏锐地审视着一切。
“……要弄清楚,一切都要弄清楚。”
钟纭声音近乎呓语,双眼却闪烁着执着的光:“那是我的女儿,我要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不能光让警察调查,我们也要查。”
“她都死了,我的孩子……她居然一个人静悄悄地死在那么冷的湖水下,怎么能这样……”
她双手狠狠掐住胸口的衣服,干涸了一个多星期的眼睛,忽然涌起了迟来的泪水。
此时的钟纭并不知道虞芊堇的病,反而是宁瑟瑟的死占据了她的大脑,让她不得不清醒。
错付的母爱在亲生孩子离世的冲击中被重重唤醒,长达二十年的专注宠爱也没能阻止这份母爱回到原位。
宁瑟瑟死了,钟纭不可能做两全其美的梦,因为她永远都弥补不了宁瑟瑟了。
她现在只能疯狂追悔,只能努力追寻宁瑟瑟曾经的一点一滴,以发泄心中无处倾吐的绝望。
哪怕她知道,这些都已经太迟了。
……
遗体被转送到了殡仪馆,暂时以冰棺保存。
对虞家人来说,去探望那其中正安静沉睡的女孩,对他们来说是件必然会崩溃的事。
他们暂时没敢去,而是回到家中。
钟纭忽然展现出一种让人觉得可怕的执着,作为人、也是动物的母性让她在这一刻认准了自己的孩子,只遵循血脉的直觉,摒弃了其他一切,只想解开所有疑点。
以前只是不上心罢了,作为主家,虞家人真的想要知道什么,宋芳裕和虞芊堇根本就藏不住。
于是从宁瑟瑟十六岁踏入虞家后,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她遭遇过的点点滴滴,她被掩藏的无人倾听的一切解释,终于被一把扯开,曝晒开来。
终于有人去听她想说的话,终于有人愿意去了解她,愿意去相信她。
可惜她现在无法知道了,她到死也是怀抱着不甘与沉郁的。
虞智为、钟纭和虞珩,三人默默听着家中每一个佣人的每一句话,又自虐一般,去询问虞芊堇和宁瑟瑟的每一个同学。
每得知一点真相,他们的心脏就空一点。
就像被虫蚁大肆啃食,乌压压的黑潮盖过了一切,盖过了他们曾经误解的一切,也盖过了他们的愚蠢。
其实反复回想那天下午虞芊堇的神态时,钟纭就已经隐隐猜到了,现在猜想被验证,她只有木木然,而后荒唐到想大笑出声。
良久、良久之后。
想通了一切,情绪随之而起。
“她好委屈啊。”
钟纭哭着看向丈夫和儿子,声线颤抖而含着愤怒:“她好委屈啊,她一直都被这么冤枉,没有人相信她,她以为的母亲也不会帮她,只会抹黑她、压榨她。”
“她是好孩子啊!”
“我们是帮凶!我们是帮凶!”
“……”
她的声音仿佛沾着宁瑟瑟曾流过的泪和血,在客厅中回荡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