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月的诊室出来,颜双意把手里的一摞诊疗单收进文件夹里。
一张又一张单据,写着些她看不懂的检查结果。只有病历本上的几个大字她看明白了——她不是一般的失眠,也不是暂时的萎靡不振,而是患上了抑郁症。
她搞不明白。父母双亡时,她挺过来了,抱着叮当亡命天涯时,她也挺过来了,甚至连失去孩子都没能打倒她,如今一切风平浪静了,眼看就要过上新生活了,怎么自己反倒病了呢?
但她又觉得自己没有生病的时间,今天是去接叮当出院的日子。孩子在医院足足住了两个月了,无论如何,她今天都必须光鲜亮丽,精神抖擞地去把叮当接回家。
强迫自己睁了睁那双沉重的眼,又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化妆包,给自己补上个看起来血色红润的妆,颜双意从座位上起了身。
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人叫住了:“颜姐姐?”
这个声音让颜双意顿时浑身麻木,她生理性地发起了抖。
“这么巧啊姐姐?”见颜双意没什么反应,陆晚晚干脆走到了颜双意眼前来,“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颜双意的变化让她出乎意料。
原本线条流畅的脸颊,现在两腮处已经凹陷了下去,因为痩得太厉害,更显得眼睛大了不少,只是大而无神,此刻面对着她,还透着丝丝恐惧,两只眼珠滴溜溜地转,躲避着她的目光。
眼下的黑眼圈也十分浓重,一看就是很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她憔悴得这么厉害,倒反衬着陆晚晚的肌骨丰盈,珠圆玉润。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陆晚晚低下头去看她手里提着的资料袋,“精神心理科……姐姐,你……不会是病了吧?”
本能的羞耻感让颜双意把拎着袋子的手下意识地往身后一藏:“我没有。”她的声音冷硬。
“这个时候,你逞什么能嘛!”陆晚晚上前一步,从她身后把颜双意的手拽了出来,还扬了扬声,招呼不远处走过的那道人影,“阿越,你快过来啊!颜姐姐得了精神病,咱们帮帮她嘛。”
她一声吆喝,整条走廊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向她们这方向看过来。虽说都是病,可“精神病”三个字在人们心中似乎本身就是负面的、消极的,甚至是邪恶的。
颜双意看着那道道鄙夷的目光,不禁缩了缩身子,嘴上却喝令陆晚晚:“我不是,你别瞎说!”
“你拿的不是精神心理科的检查袋吗?姐姐你别怕我啊,我是好心来帮你的,你别躲。”陆晚晚一面安抚她,抓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紧。
紧得让颜双意疼,让她只想挣脱。
“你放开我,陆晚晚!放开……”她的手腕扭动间,带动两人的身体也跟着挣扎,“我没有精神病,你放开我。”
“姐姐,你别挣扎了,快听话……”
颜双意转头,看着越嘉陵从那边走廊尽头步步而来。病患极多,他走得不快,但她只觉得再这样被陆晚晚逼迫下去,自己恐怕真的就坚持不住了。
所以她大叫了一声,俨然是一种呼救:“越嘉陵!”
“啊!”
跟她的叫喊同时发出的,还有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然后就是“扑通”、“扑通”,一声声重物滚动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