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哈迪斯经过一片盛放的玫瑰花田。花田的士人显然对那些玫瑰照顾得格外精心,朵朵鲜花盛放着,在夕阳的余晖下仍旧展现着傲人的美丽。红玫瑰像一团团火,粉玫瑰像一片片霞,黄玫瑰热情,紫玫瑰冷艳。哈迪斯在玫瑰花田旁驻足,被花香吸引。
倏忽间,他想起办公厅的书架上放着的那本诗集。按照现在的情况,那本书里不会再有干枯的玫瑰花瓣,但被纳西索斯夹着花瓣的那一页,那几句情诗仍清晰留存在他的脑海里,好像前一刻在响在他的耳畔。
“我是玫瑰一朵,
只是为了你,
剪下我吧,我这朵玫瑰,
连清风都嫉妒我的痴情。”
纳西索斯总是喜欢怼人,他似乎并不清楚,当他说好听的话时,他的声音比山谷里的清风,溪涧里的流水还要好听,好听百倍。
哈迪斯想着他给自己念诗时,那故作大方,却又含着一点羞涩的声音,心软得不行。他伸手,要给纳西索斯摘一朵红玫瑰。手伸到一半,突然转了个弯,小心地折下一朵罕见的绿玫瑰。
绿色玫瑰,哈迪斯记得米诺斯曾经说过,它的花语是——我只钟情你一个。
哈迪斯将那朵绿玫瑰妥帖放好,他怕放进储物空间,会让它失去生命力,又怕它暴露在风中,因为冥王战车的速度太快被风吹折,于是把它藏在了袍袖中,又神力小心裹着,不让衣服碰到,也不被神力腐蚀,然后,他才重新出发。
回到冥府的时候,天色已暗。冥府的夜里,浓雾漫了上来,没有一丝光亮。哈迪斯应该习惯这样的环境,因为他曾经在这里黑暗的冥界呆了几千年,但他却想念着被纳西索斯挂上天空的那颗明珠,想念月光如水的温柔。
所幸,他的寝殿里亮着灯。
当他看到灯光的时候,他的心就暖了。
裹着一身寒气,哈迪斯走进了寝殿。
纳西索斯转头看来,有些奇怪:“你出去了?”
他开始关心周围的事情。
有进步。
哈迪斯微微弯唇,点头说:“去了人间。”
他隐去了奥林匹斯神山上的冲突不提,取出那朵绿玫瑰,递给纳西索斯:“看到它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你可能还不适应冥界的环境,这里死气沉沉,但你可以拥有一抹绿意。”
不止这一抹。
哈迪斯已经暗暗下了决定,为他重建爱丽舍。
然而,纳西索斯凝视那朵玫瑰,没有接。
“你不喜欢么?”
哈迪斯问他。
纳西索斯摇头说:“花很好看。但是——”他的眼神澄明,好像大雨过后,被水洗净的大海,能够照出鸥鹭飞翔的影子,一切有迹可循的东西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都无处遁形。
他发现了他的爱意。
他说:“玫瑰花应该送给爱人,我不能接受你的花。”
他仍然坚持自己那一套说法:“我的爱人会吃醋。”
哈迪斯:“……”
哈迪斯快要被醋酸倒了。他拢眉,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摘下这朵玫瑰只是因为我恰好经过玫瑰花田。不说这个巧合,哪怕我真的爱慕你,你被爱慕,是因为你优秀,你的爱人怎么会因此嫉妒?他应该为你高兴。不信你看看镜子,镜子里的他肯定没有皱眉。”
哈迪斯这么说着,把吃醋和“小心眼”画上了等号,却忘了自己是如何喜欢吃醋。纳西索斯确实优秀,他也确实为他骄傲,但在赫尔墨斯对纳西索斯释放好感,帕里斯说要娶纳西索斯的时候,他的心仍然会被嫉妒填满。
纳西索斯没有听从他的话,他根本没有拿出镜子的意思。只道:“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我确实不清楚他的想法,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爱人——是一个喜欢吃醋的男神,他不会愿意我接受别人的馈赠。”
爱吃醋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品格,然而纳西索斯这样说时,眉眼弯弯,笑得格外好看。
哈迪斯看着他的笑脸,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镜子里的他怎么可能给出反馈,所谓的爱恋更是阿芙洛狄特的捏造,纳西索斯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只能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呵。
哈迪斯这样想着,只觉得浓浓的酸味里泛起了甜,那甜味渐渐明显,像细细密密的雨丝,斜飘进他的心里。他赫然发现,柠檬原来不止有微酸,还泛着甘甜……
他的纳西索斯啊,即使时空倒转,他忘了他,却依然会记得他爱吃醋。
哈迪斯和纳西索斯对视,眼底也泛起了浅浅的笑意。他的黑瞳幽深,在明珠的微光下好像镀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温柔又缱绻。纳西索斯陷入他的眼眸中,突然心中一动,感觉到莫名的熟悉,还有心底隐隐的躁动。
……他的心脏,似乎有些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