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他其实是寻返生蛊去了。那时,陆清衡却也不知道他这是为何。
只是,陆清衡向来最是尊重他人的决定。在阻拦不成之后,他就也任他离开了。
在楼醉仙也离开之后,就只剩下陆清衡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破庙里。
曾经,陆清衡觉得这庙很小,甚是狭窄。那时,他却忽然觉得这庙很大,大得空空落落。
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梦。仿佛从来没有过什么阿姐,从来没有过什么兄弟。他只是杀死了生父,逃家出来,一个人待在破庙里。
可是庙中留下的书稿,地上柔软的床褥,鸡毛填的被子,还有城隍像后面藏着的花雕,又印证着他所经历的都是真实的。
陆清衡曾很喜欢这庙。只是远远看见庙门,就感觉是回了家了。
如今,他却一刻也无法在这庙中待下去了。
他收尽了所有的东西,而后就也只身远行去了。
他背着沉重的行囊,却总觉得自己的胸口空落落的。风一吹,就会穿过他的胸口,把寒意带进来。
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吧。如果没有遇到白芨,陆清衡是否会献出自己的双眼。
他不会。
但是如果没有遇到白芨,他对丧失至亲的痛苦,尚没有那般刻骨铭心。他不会那样畏惧于那种痛苦,而后推己及人。
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遇到白芨,他的胸口不会那么空荡,不会下意识地找人填补。那样,他最初就不会那般依赖于师怀仁,更不会轻易将其视为父亲一般的存在。
自然也绝对不会将眼睛献给他。
“——他们都让我担心得很,想想就难受。还好还有清衡在。”
时间飞快地前进到十七年后,白芨看着陆清衡,欣慰道:“清衡没有那么依赖我,约摸会轻松很多。”
陆清衡摸了摸空荡荡的眼眶,什么都没有说。
几个时辰之后,几人的情绪才都多少平静了下来,变得能好好说话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白芨也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个清楚。
“……如此看来,倒也算不得是‘返生’。”陆清衡总结道,“只算是此间的意识又回到了此间。而我们过去认得的阿姐,不过是白姑娘的意识一时误入歧途罢了。”
“怎么能说是‘歧途’。”白芨不高兴了,“我能认得你们,有幸做了一段你们的阿姐,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正途好吗?”
“好。”陆清衡不由一笑,很高兴的样子,“是正途。”
这会儿,喻红叶也总归算是冷静下来了。他之前头脑一直热着,真是犹如失心疯似的。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受,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
如今冷静了下来,他竟又对此情此景娴熟了起来。尽管已经跨过了十七年的时光,他们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他却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破庙,对待每个人都轻车熟路,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果真,阿姐就是能将他们牢牢粘合在一起的人。只要她回来了,一切就都回来了。
刺心钩静静地低着头,把苹果削给白芨吃。
他的眼睛还红着,避着人,不想让人看见。
“能不能行了。”喻红叶偏喜欢揭他短处,“这么大的男人了,哭成这样?”
刺心钩没有能说过他的时候,一如既往不接他茬。
陆清衡便顺口平衡战力:“你也哭了。”
“啊?说什么呢,爷怎么会哭?”
“我听见了。”
“那是你听错了!”
“我看见了。”刺心钩。
“你眼神不好!”喻红叶。
“咦……难得我回来了,红叶就连一滴眼泪都不肯为我掉吗?”白芨,委委屈屈。
“……我哭了。”喻红叶。
白芨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