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崖是一个剑修。曾经天下第一的剑修。
但临了,他的心中茫然无物,一片荒芜。竟是再也不配执剑。
已然化神期大圆满的云青崖,并不是无力与穆惟初一战,只是他自己心里明白,即使是他出剑了,也不可能有一招一式,是能够令他自己满意的。
那些,不过都只是空有招数和灵力的花架子而已,没有半分的灵魂。
没有剑意的空洞招式,就是对一个剑修最大的讽刺。
虽未必败,但不论输赢,都是耻辱。
与其如此,还不如坦坦荡荡的站着走。
总归,是他亏欠了傅雪客。穆惟初要为自己的师尊报仇,也是情理之中。死在对方的手里,对于云青崖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
云青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着从前。说起来也奇怪,许多的过往,分明他自己心中明晰,觉得历历在目,但若要去回忆自己当时的心境,云青崖却又是一点的共情也没有。——那些过往经历的主人公,似乎的确是他无疑,但是抛开了“云青崖”这个名字,这个身份,此时再去回想,却又好像都是别人的故事一样,全然的不可控。
云青崖想到了自己从前,在结契的“新婚之夜”,把傅雪客赶出了房间。
那时的云青崖,似乎是有很多的不满。
他不满傅雪客,因为他与傅雪客本该是陌路人,是天命石显示两人应当结契双修,共成大道,所以这两个原本毫不相干,本应该是两条平行线的人,才会硬生生的被绑在了一起。
云青崖那天晚上,和傅雪客说,自己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青梅竹马的天一宗第一美人,云宛颜。
也唯有第一美人云宛颜,方才是堪称天才的“云青崖”,真正想要共结连理的人。
然而,傅雪客的出现,却是令他完完全全丧失了所有的可能。
云青崖因此而厌恶傅雪客,这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但是……
云青崖再一次头疼了起来,他痛苦的按住了自己的眉心,当年——
当年,结契之前,云青崖和傅雪客,是有过三次约会的。
原本,云青崖的确是满心不愿,甚至,在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故意迟到了很久,内心暗自希望,自己这个天命石拉郎配的未来道侣,能够等的不耐烦了,转身就走,也好免去相亲的许多尴尬。
但那日清风徐来,碎星湖水波粼粼,湖畔一袭素衣的青年回过身来的温柔一眼,便足以令云青崖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这就是天命石的眼光吗?
果然,极准。
姗姗来迟的云青崖两手空空,他很尴尬。幸而从小是个面无表情的高冷木头脸,有情绪没情绪,素来都看不大出来,唯有手心的汗意津津,无法作伪。不过,这一点,不为人所知,倒也就不算丢人。
那一天,两人简单地做过了自我介绍之后,便双双陷入了沉默。云青崖知道,自己今天表现的不好,可是他肚子里打好了满腹的道歉言语,每每以为做好了准备,想要开口解释,却是只要看一眼傅雪客,便又语塞了,竟是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雪客本来,也不是个话多的性子,他沉静惯了,今日遇见了云青崖这样“高冷”的人物,已经主动没话找话似的,努力开了好几个话头,想要活跃气氛,但云青崖瞧着,总好像一脸冷漠,似乎是不太愿意接口的样子。傅雪客贴了云青崖好几回冷脸,心中难免有些局促不安,……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了。
两人有些尴尬的一道站了一会儿,仿佛就像是两个木头人在比赛,看谁能够坚持的时间更久。
云青崖看一会儿碎星湖的黄昏落日,便忍不住要偷着瞧傅雪客一眼。又趁着对方察觉之前,飞快的别过眼去。
两人默默无言的立在一起。终于到了临别之时,云青崖看见地上有朵不知名的野花,在夕阳下极为动人,清丽间隐含妩媚,端的是分外可怜。于是,也不知怎么,就脑子一热,摘了下来,送给了傅雪客。
“你我,”云青崖微微抿了抿唇,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他问:“你我,何日能够再见呢?”
傅雪客难得听见云青崖主动开口,委实是“好不容易”。他稍稍怔了怔,旋即便微笑着接过了那朵花。傅雪客的耳朵尖微微泛红,他轻轻的说:“凝光君来定吧。”
凝光,是云青崖的尊号。他们,这就算是约定了,下一次相见的日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