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兵刃,只有半块城砖紧握手中。
灵壁不过是一座小城,城中连个象样的铁匠铺都没有,激战半月之后,李通已再找不出一把锋利的战刀。
“卟,卟——!”弓弦响处,一枝流矢从城下飞射而来,正中李通的前胸。
“杀!”在箭矢击中的一刻,李通前冲的身体猛得停滞了一下,然后又踉跄了抢前了好几步,他的双手凌乱的挥动着,和身切入一名曹兵的怀中,半截砖头带着绝望的气势砸中愣在那里的曹兵脑袋。
“啊!”伴着这猛然的大喝,瞧出破绽的曹兵齐刷刷的将长枪刺入李通的身体,枪尖由前向后,对刺而出,顿成一杆血枪。
倒下的一刻,李通的脸庞上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作为一个军人,他无愧天地,作为一个将领,他做到了属于他应该去做的一切。
生命已不重要,荣耀将与李通的魂魄永远共存!
当领兵攻城的威远侯曹洪在付出一千七百人战死,三千余士卒负伤的代价踏上灵壁城头时,他看到的一幕是敌方旌旗覆盖下,一个全身插着五、六枪长枪的敌将仰天躺着,神态安详。
八月十六日午时后,高宠北伐军中最后一名在淮水以北坚持的大将李通战死,由轰轰烈烈开始的二次北伐以这样一个悲壮的结尾收场——。
七月间,主将诸葛亮在彭城自杀身亡。
二日后,张辽、凌统在垓下与曹兵相遇,八百雁北骑无一生还。同日,高宠率水师在诸频山反击得手,而这一次胜利竟然是北伐过程中唯一的一场胜利。
八月初,陈登历经千辛万苦只身逃回寿春,所部三千人尽墨。
八月十六日,江夏军统领李通在灵壁阵亡,其部四千人全部战死,无一降敌。
北伐,这一场目的不甚明确的北伐终于伴着灵壁城头的焰火而熄灭,高宠在付出了损失一万三千人的代价后,勉强退守到了淮水一线,在援兵没有到达之前,守卫这一线防线的竟然是六千收拢的败卒和征募的民众。
幸好是李通在灵壁的坚守,让高宠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得到增援的命令后,文聘自江陵顺江飞奔而下,五日间即到达了合肥。
江陵军的到达充实了一时空虚的淮南防线,也彻底的打消了曹操染指江淮的念头。
一淮分南北,景物各相异。
九月的淮南,天气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挂在树梢头的青绿了一夏的叶子也开始泛黄枯萎,一切都在昭示着雨季即将结束。
秋高马肥,原是北方骑猎的日子,而对于擅使舟楫的南方将士来说,则需要抓紧这最后的光阴布置严实的防御阵地。
李通千创百孔的遗体被安好的放在淮水畔的鸡鸣山上,矢志不屈的他也得到了对手的尊敬,在曹洪的制止下,蜂拥而上的曹军将校没有能得到李通的头颅。
“这样战死的将军,就算是敌人,也同样值得尊敬!”当曹操在闻知李通死讯后,也自喟然长叹。
当曹兵退去的时候,得到曹操的首肯,李通的尸首被转送到了南方安葬。
“文达至最后一时,也没有选择投降。”凌统的声音哽咽,由于消息阻塞,直到八月末高宠这边才得知李通确实的死讯。
舍弃自己,营救同伴,这一次北伐虽然惨败,但在局部战场上,高宠军的将士们始终在做着英勇的抵抗,诸葛亮的孤守空营、雁北骑的八百死士以及李通的灵壁血战,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英雄。
“大家喝了这酒,为李通将军以及其它死难的将士送行!”
鸡鸣山上,身着白衣的高宠双眸通红,语音嘶哑:““三年之前,宠在此山发誓要为凌操将军复仇,而今三年过去了,仇未报成,徒添过万将士的冤魂,身为统帅,于心羞愧,于心何安。从即日起,若不能一击破敌,以竟全功,我高宠誓不再渡淮水一步。”
“宠帅,把死难北伐将士的碑朝向北方吧,终有一天,让他们好好看着,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会将如血的旗帜插到北方去!”张辽目光炯炯,大声说道。
“好——,等到第三次北伐的时候,我们再来告慰战死的兄弟们!”高宠捧起李通坟莹前的一撮泥土,小心的包好放入怀中。,!
p;“公绩不得无礼,宠帅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虽然心中也有不解,张辽还是拦住了冲动的凌统,有了前一次惨痛的教训,他告诫自己再不能轻率妄动。
看着争执中的张辽凌统和其它人注视的目光,高宠缓缓的站起,挽起衣袖,然后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匕,匕尖抵在左手手掌之上。
环视四周,他凄然大声道:“古人云:壮士扼腕!曹操要陷我于不义,那就让他得意一回好了,今天,就让我高宠来做对不起文达的事吧,但是,我希望在座的大家都替我记下这一笔债,终有一天,我会用百倍的努力来偿还!”
说罢,他握住短匕的手用力一刺,锋芒深入肌肤,渗出一颗颗夺目的血珠。
“宠帅,这万万不可。”陈登、张辽诸人见此情景,慌忙上前欲劝阻住高宠的举动。
高宠高高举起血淋淋的左手,任由掌中的鲜血奔涌,他大声说道:“你们谁也不要上前,这痛楚能让我记着不忘却血淋淋的教训,能让我不再犯下轻敌的失误,能让我记下今天的不仁不义,与我这一点点小伤相比,文达和他的四千江夏将士失去的是生命,你们都给我作证,哪一天我要是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了,你们就用它来提醒我!”
除了搏杀的血腥,战场不相信一切。
无情未必不丈夫,没有选择的高宠作出了壮士扼腕的痛苦决定,在这个决定的背后,是灵壁城头最后一面残破不堪的旌旗随风而折。
在僵持中等待对于交战的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高宠迟迟没有救援李通的迹象,这让曹操有些心急,因为西线宛城曹仁的告急文书已如雪片般飞来。
重心东移的曹操无可避免的遭到周瑜的报复性进攻,尽管宛城城壕坚深,城池一时难以攻破,但长久对峙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