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语冰也好些年没碰上这档子事儿了,他们在建州经营多年,人人知道她是阮大人的夫人,谁敢出言不逊?她蹙眉迷惑,又是另一番繁花垂枝的美。此时,家丁已护了上来,许语冰怕是不是怕,出言呵斥了几句,可她是江南人,说一口软糯的吴侬软语,就是说起官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口音,不大有威慑力。
许语冰道:“这位老爷,我已嫁人了,我的夫君是阮家阮琂。”
“琂”与“玚”读音相近。
来人听错了,笑道:“阮玚的夫人我认识,可没你这么如花似玉。他什么时候收了你这么个小美人?你怕不是他在外养的外室吧?这可不妨碍,改日我去找他,让他把你送给我。”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阮扶雪在上辈子未出阁时,偶有跟姐妹们出门踏青,也曾遇见过一次被调戏,但她那时只敢默默躲开。她想着,皇城脚下,随便扔块石头都说不定是个皇亲国戚,不是她招惹得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祸上身。她一向极能忍。
可被说的是她娘亲她就忍不了了,她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比她娘亲还生气,直接扯下腰上小儿巴掌大的玉坠子,抬手就砸了过去,还响亮地骂:“你胡说八道!”
站这么近,又是那么大一个人,当然砸中了,砸到了对方的眼睛,还挺疼,对方没料到会被个小孩子给打了,立时痛呼一声,捂住脸。
还没来得及生气的许语冰没料到这番变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先低头看自己女儿。阮扶雪犹自气鼓鼓的,目光亮的像箭一样,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色,阮扶雪还不解气,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还冲上前去狠狠踩了对方一脚。
踩完了,她还要大声地说:“我爹是阮家的二老爷阮琂,是新上任的南运漕司!”
此话一出,不光是欲加冒犯的男人怔住了,旁边走近了的霍廷斐也停下脚步,他原想出手解围,却没料到对方来头也不算太小。
不是可以随意欺侮的对象。霍廷斐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姑娘,她不说话时看上去娇滴滴的,像是朵要护在掌心的玫瑰骨朵,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小一只,却敢蹦起来打大人,眼前这一场景,如同看到一只小白兔打大狗熊一样,并且这小白兔还是只小白兔幼崽。
又惊奇又好笑又可爱。
那登徒子霍廷斐也认出来了,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当今皇后的外甥柴元,平日里不学无术,就好个美色,有事没事四处猎艳,但他不好去什么青楼楚馆,专爱勾搭有家室的妇人,多是些平民人家的女子,有时是小官的妻妾,强取豪夺,以达目的。
可他也不是个傻的,只敢搞搞没权没势的妇人,多以钱财等利诱,从未被人告过,才会逍遥至今。大抵见这对母女是生面孔,才会动歪脑筋,却没想到这次竟然走了眼。
芝麻小官也就罢了,南运漕司可是个重官!哎,他这个色迷心窍的猪脑!什么时候封的?他怎么没听说这件事呢?柴元捂着脸,心下后悔,晦气地道:“对不住了,阮夫人,是我失言,冒犯了您。”说完,如丧家犬般夹着尾巴灰溜溜逃之夭夭。
他身旁的狗腿子大眼瞪小眼,正等着主子下令他们好显威风的,柴元挥挥袖子:“还愣着干什么啊?给人看笑话啊!走啊!”
他走了几步。
回头看一眼。
那个瘦伶伶的小美人还对他瞪眼睛,怪凶的。
直到人真的走了,阮扶雪还觉得心口在怦怦跳,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这样粗鲁暴力,她一点也不觉得错,还觉得打得不够狠哩。
多年以后,拖这件事的福,阮家的四小姐性情凶悍之名声远扬,叫许多人家望而却步,直到她回了京,见了人,旁人才发现她最是个温柔如水的性子,又以为她当街打人的事儿是谣传,万万不能相信。
这时,阮扶雪才有心分暇,她感觉到一个视线在看着自己,刚松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转头过去,正对上霍廷斐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接,都是一愣。
毕竟是同床共枕五年的人,阮扶雪一眼就认出来是霍廷斐。
电光火石间,她立即猜出了霍廷斐站这么近是要做什么,多半是想要来出手相助的。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心肠再好不过了,就是知晓她与祁竹订过亲,也尽心竭力地去帮祁竹。
霍廷斐心底更觉奇怪。
方才见这小女童的行径,以为她是个随性而为的无知稚童,现下安静下来,却很文气,她凝视自己的眼神最奇怪,就好像……就好像认识他一样。
霍廷斐不由自主地问:“你认识我?”
阮扶雪才回过神,连忙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芫芫。”许语冰拉了她一下,阮扶雪回头看娘亲。许语冰见围观之人甚多,居然还有人上前搭话了,她不想再久留,抱起女儿就要往外走,直接绕开了霍廷斐。
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