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气候对于他而言还是有些寒凉了,所以当殷盛乐要带着太子和他的一堆伴读们出门来,给城郊的土地亲自插秧的时候,他就被勒令待在温暖的马车里,手边还放着一整壶热乎乎的姜茶。
殷盛乐大概是皇都周边百姓们所见过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了,当然他也是附近居民所最熟悉的面孔之一。
早在几年前,这周边的地就被殷盛乐划来做选育良种,改善耕种方法的基地,他自己兴致来了,就像个无所事事的老大爷一样背着手,后头跟着一连串的小娃娃,到田间地头巡查。
一段时间过后,沈太傅便会收获一堆泥猴子。
待太子和伴读们的“课外活动”告一段落,一行人便在皇庄里用膳,偶尔还会过夜。
沈徽熟练地把任务分发下去,没过太久便看见中年发福越来越严重的陈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人,陛下他说可能要晚一些才能来庄子上,叫您先自个儿吃着,别等他们了。”
“叫人将饭食做好了带过去,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那些小家伙们可都还在长身体呢。”沈徽习以为常地带着做好的饭菜来到试验田里的时候,却没见到自己预想中大泥猴带着一串小泥猴的场面。
殷盛乐的衣袖和库管都高高地卷起来,露出结实而有力的肌体,他身上倒也没沾多少泥水,就是不知道谁往他发髻上插了只田根上常见的小黄花。
他对面有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
沈徽见状,叫内侍们招呼另一边听农官讲学的小孩儿们先来吃饭,自己转身往殷盛乐的方向走去:“陛下,镇国公,霍先生。”
商渝江的年纪也不小了,鬓发上多出了许多的白,只不过他双眼依旧炯炯有神,点点头:“阿徽。”
霍时序的面容似乎一直都这么脆弱病态,倒瞧不出多少老相,他也是穿了厚厚的一身,时不时轻咳两声。
“大夫说,常出来走走,晒晒太阳,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商渝江说着,往小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往常就在城里溜达,都逛腻了,早听说阿乐你在这儿搞了个什么试验田的很是新鲜,就干脆带着时序过来转转。”
“那舅舅觉得外甥这田种得如何?”殷盛乐摊开了手朝着才刚刚插好的秧苗一指,并不密集的一排排绿色小苗生机盎然。
商渝江望了片刻,语气对这个外甥很是认可:“很不错,若是西北也能像南边一样,开垦出这么多良田,那大殷盛世,指日可待啊。”
“以后会有的。”殷盛乐弯着双眼笑道。
“咳咳”霍时序用帕子捂着嘴巴又咳嗽了几声,“这是能活百万人的大功德。”
他神情萎靡,眼神飘忽,声音无比地虚弱,仿佛已经站在久病弥留的边缘,但霍时序缠绵病榻十几载,还是这般顽强地活下来了:“陛下是圣明之君。”
“我也只是给了底下的官员一个方向,叫他们自己去研究而已,若说功绩,我在其中只能占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面对一个无比脆弱的长辈,殷盛乐下意识地收起了自己的狂妄。
而霍时序缓缓摇头:“若不是陛下摒弃士农工商之偏见,大肆启用在各行各业上都有一技之长的人,那在下也绝不可能见到这些咳咳”
“起风了。”沈徽皱眉,“不如国公与霍先生先去庄子上歇一歇?”
“对,可别受寒了。”殷盛乐一拍脑袋,吩咐内侍把小家伙们都叫回来。
殷元庭充分继承了他父母的身高,现在已经长到殷盛乐的腰了,他手上捏着一块糕点:“父皇,饭菜才刚摆开呢,您不是常常教导我们不许浪费粮食,这来来回回地收拾,不知要浪费多少。”
“小机灵鬼,想在外头边玩边吃可以直说,朕还能为着这个教训你不成?”殷盛乐敲敲太子的小脑瓜。
“父皇放心,咱们就在这儿,绝对不乱跑的。”
皇庄内外都围满了守卫,更有内侍农官一直在旁边看护,这堆孩子里头但凡有一个出了差错,他们都要被孩子的家长给撕碎了。
“也行。”殷盛乐想了想,又说,“不过你们吃完了就得回庄子里去,这天看上去怕是会下雨。”
“爹爹早就给咱们准备好伞具了,您就放心吧。”
殷盛乐撇撇嘴,放小太子自己去完,再叫合乐等人盯紧了,才往回走,追上沈徽几人:“舅舅和霍先生也还未曾用膳呢吧?”
“确实饿了。”商渝江揉揉自己的肚子,甥舅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沈徽正把殷盛乐卷起的袖子往下放,闻言也笑着抬头道:“饭菜都是庄子里自产的,刚刚才做好了,正热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