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百年前入元极仙府以来,她就没有来过紫微殿,平日里的那些朝会又同她所在的医药二署无关,以是都忘了,身为府兆尹,孟闻珏还掌着各殿内外的仪式,那些仙府外的臣属前来觐见,大多都是他代为通传的。
想来,道尊也是见他行事四平八稳、面面俱到,才会破格擢他任这个府兆尹的吧。
苏莳衣向右前方走两步,安安静静地站在五级玉阶前边,等待孟闻珏从紫微殿内走出来,将通传结果告知于她。
约莫片刻过后,斜前方的金丝楠木隔扇大门向两侧打开,一身黑袍的右节度使范临江,疾步从大殿内走了出来,一出殿门,他便昂首挺胸,抬脚向前,大跨步走下了短短的玉阶。
范临江生得高大,又掌着仙府内的半数兵将,素来傲气十足,斜眼瞥见苏莳衣立在阶下,他脚步不停,只略略一颔首,便算作是对她的问候了。
紧接着,不待她作出任何回应,他便目不斜视同她擦肩而过,径直往月台外走去了。
苏莳衣平日里只在尚医署、尚药署和抱月阁这三处来往,虽然鲜少见到范临江,却也对他为人倨傲之事多有听闻,因而,他仰着脑袋,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倒也觉寻常。
又过了须臾,孟闻珏如一片碧云,缓缓穿过大开的隔扇门,飘下玉阶,停在她的身侧。
他徐徐抬手,作出一个请苏莳衣入内的手势,衣袂翻飞,扬起些微清风,“苏司医,现下你可以进殿了。”
“好,多谢孟兆尹。”
苏莳衣点头应好,又同孟闻珏客套地答谢了一番,而后便抬起前脚,从他的身后绕过,迈步往玉阶之上走去了。
片刻过后,她缓步行入紫微殿正殿。
正殿之上,桓望殊身着玄紫衣衫,高居上首,端坐于一张金丝楠木长几案后侧。
听得苏莳衣行至阶下,他微微掀起眼皮,轻瞥她一眼,目光冷凉,神色淡淡,“是她让你来此的?”
言下之意,便是询问她此行是否出于小虞的支使。
“不……不是……”
重逾千钧的目光压在身上,苏莳衣顿觉有些胆怯,她垂眼盯着地砖,答道:“我前来紫微殿求见道尊的事情,夫人并不知晓。”
“嗯。”
不置可否,桓望殊收回了视线,他平视前方殿顶上横着的长梁,喉间发出的声音,无端地冷了几分,“你求见我,所为何事?”
四处皆弥漫着令人敬畏的威压,苏莳衣的心中霎时生出了些许退却之意,她收了收垂落的衣袖,战战兢兢地答道:“道尊,先前您召我至抱月阁,为夫人医治,我已尽全力,去消解她身上的病痛。”
“可夫人心存郁结,忧思成疾,日渐憔悴……心疾难医,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桓望殊远视前方长梁上浮雕的瑞兽纹,淡淡地应了声,“嗯。”
“道尊……”
苏莳衣动了动手指,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夫人思念故土,终日面无笑颜,郁郁寡欢……若是可能,不若早些应允她返回故土吧……”
从寻死相胁,到患上心疾,说到底,她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
叫他冷落了这么些时日,她竟还未想通?
桓望殊微蹙长眉,敛起了双眸,目光在瞬息间凝结成冰,他冷冷地反问道:“若我不允,她待如何?”
“道尊……”
苏莳衣万万没想到,桓望殊会作出这样的反应,她也不清楚是自己说的哪句话,触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