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极仙府与荆芜泽,一北一南,一高一低,相距数万里,便是极擅御剑飞行、常年在两地之间往返的修士,一来一回,也需要整整十五日。
因小虞并不会御剑,孟闻珏便从仙府的宝库中寻出了一驾翠羽华盖、玉辔珠缨的四轮七香车,再配上一匹生有雪白双翼的瑶墀马,如此一来,返回荆芜泽的行程便被缩短到了五日。
七香车离开元极仙府之时,正是日落时分,瑶墀马伸展光洁如雪的巨大双翼,飞驰在漫卷的云端,穿行于一片又一片绯红的落霞之中。
天高云淡,车舆中有暗香浮动,晚风寒凉,吹得两侧的窗帷微微掀起,露出舆外辉耀的霞光。
先是一抹、一点的浅淡的水红,紧接着,慢慢地汇聚起来,逐渐在木轸上映照出一片艳丽的绯红。
小虞倚着精致、柔软的缎绣冰裂梅花纹等身靠背,坐在四轮七香车的车舆中,她低垂着眼睫,怔怔地望着窗帷。
从缝隙中折射进来的绯丽霞光,照亮了她微垂的脸颊,也照亮了她面上有些恍惚的神情。
须臾之后,她眨了眨眼睛,起身行至右首的雕花飘窗前边,抬手掀开了自然垂落的窗帷。
“夫人……”
察觉到车舆中的动静,孟闻珏一面驱车,一面对小虞说道:“天高风寒,你如今大病初愈,想来,还是少吹些风为好。”
分明隔着一道密不透风的锦绣帷幕,他的声音却丝毫未有改变,依然是那般的温和、柔缓,如一汪清澈春水。
那温和的声音中还透着些许关怀,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既不至于太过热切,也不会显得有些疏离,正如苏莳衣隐隐察觉的那样,他在分寸感的把握上,的确是炉火纯青,无人能够企及。
闻言,小虞松开手指,放下掌中的窗帷,紧接着,她微微偏头,望了望侧前方的锦绣帷幕。
她蹙着烟眉,眸中的神采有些许黯淡,“孟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回荆芜泽?”
“夫人怎会作此想?”
孟闻珏却说不是,“你已有十九年未曾归返了,思乡心切,自是合情合理的。”
十九年……
是啊,距她来到元极仙府,已经过去整整十九年了……
小虞微垂眼睫,盯着侧前方的锦绣帷幕,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十九年了……”
耳畔传来几道呼啸的风声,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面上的神情有些发怔,“真的吗?你当真觉得它合情合理吗?”
“自是真的。”
孟闻珏发出一声清和的笑,缓缓答道:“夫人,这十九年来,我何曾在你面前说过半句假话。”
尽管这话压根没法证实,但小虞毫不犹豫地信了,毕竟,在桓望殊的若干臣属中,孟闻珏自一开始便待她极为友善,久而久之,她便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了一种毫不怀疑的信任感。
“那……”
她抿抿唇,犹豫片刻,才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你是否也觉得,我只是桓望殊养的供他消遣的一只宠物……”
话音未落,不待孟闻珏作出回答,她又揪着衣角,补充道:“其实,我先前有听到过一些言语,大家都说,我压根就配不上他,总有一日,会被他毫不可惜地抛弃……”
“此话就更是子虚乌有了。”
孟闻珏再次否认道:“夫人,你是道尊结了契的道侣,是名正言顺的道尊夫人,实在无须为那等流言蜚语所困扰。”
紧接着,他放缓声音,安慰小虞,说道:“以我这些年对道尊的了解,他其实是一个看似无情、实则有情的人,因而,他其实是在意你的。”
“孟卿,你其实不必如此安慰于我。”
小虞紧紧攥着衣角,声音有些哽咽,“桓望殊待我如何,我心中再清楚不过了,我并没有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情意。”
孟闻珏却否认了她的说辞,说道:“夫人,万事切不可只观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