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巨大的网分明足以网住林中的一切,却偏偏在正中心留出了一个半圆的小口,就好像是捕食者为猎物留下的陷阱。
猎物穿过小口后,以为自己已经逃出了大网,事实上却只是落入了另外一个陷阱,随后,它将在这个小口背后的陷阱中不断地挣扎、挣扎,直至精疲力竭,绝望地死去。
而捕食者,它为猎物制造出这样一个看似充满希冀的陷阱,无非是想要观赏猎物,看它们是如何在陷阱中垂死挣扎的
小虞抬起右手,举起用一圈系带挂在手腕上的月锻锦囊。
不知因何原因,月锻锦囊上散发的暖黄光芒越来越弱了,好似下一刻立刻便会被凉风吹走似的,她高高地举起手腕上挂着的月锻锦囊,想要看清周围的一切,可映入她的眼帘的,始终只有浓郁得如有实质的黑暗。
下一瞬,身侧毫无预兆地刮起一阵极寒的风,遍体僵冷,小虞不由得呼吸一滞,咬住了下唇。
刺骨的寒意源源不断地自冰箭中涌出,通过穿透整颗心的创伤,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体内。
从心口开始,她的身子一寸一寸地冰冷下去,直至冷到极限,冷得无法再被感知,她的呼吸在悄然间轻飘飘地飞起来,一路升到虚无缥缈的半空之上。
身冷心冷,伸出的手指更是分外的寒冷,双手虚虚地平坦开,她将掌心向下,松松地搭在马背上,没一会儿,她便觉得手下轻抚的瑶墀马背脊,在渐渐变得更加热烫起来。
尽管瑶墀马的背脊好似是越来越热烫了,可小虞手掌中的触觉却变得越来越飘忽,最后竟隐约、模糊得难以被感知到,与此同时,她的意识也在对热烫之意失去感知的过程中,落入充满无尽寒意的渊谷,一点一点地涣散。
正当她将要在无知无觉中失去五感的那个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长而响亮的嘶吼,于是,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将些许意识从寒意弥漫的深渊中拉回。
原是瑶墀马突然停下了有如生风的步伐,它抬起前蹄,弓起背脊,仰着脖子,朝正前方那个在枝叶与藤蔓间空出的小口,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嘶吼。
这样不同寻常的举止,昭示了它当下的焦躁不安。
难道说那个黑漆漆的小口后边,当真潜藏着什么危险?
侧躺在瑶墀马紧绷的背脊上,小虞抿抿唇,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在不到一息时间之内,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过了数个画面,在她不断发散的想象中,那个黑咕隆咚的小口后边,骤然出现了一株形态可怖的异状藤植,或是一只穷凶极恶的妖兽。
仿若身后又出现了一把拉满弦的弓箭,她小心翼翼地倒抽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颤颤地缩了缩肩膀。
约莫三息时间过后,四周的光线骤然变得更加幽深,瑶墀马忽然振蹄长啸,猛地调转方向,甩开四蹄,尽全力向右前方飞奔而去。
往右前方跑,想必是离开古木林的最快途径了吧……
伏在马背上,小虞偏了偏头,朝正前方望去。
多而密的古木竖直林立,几乎将遥遥的深处全然掩盖,可依然有些许黯淡的微光,隐隐约约地从古木之间的缝隙中映射出来。
只是,不待瑶墀马靠近前边的古木深处,那些本就黯淡的微光,就骤然熄灭了。
耳畔忽然炸开一连串细细的啼叫,仿佛是万千个病弱的婴儿在身侧啼哭,脑袋一阵刺痛,小虞赶忙伸出手,紧紧地捂住了双耳。
将刺耳得令人头疼的声音削弱后,她缓缓仰起头,朝声源处望去。
只见天上正涌动着一团黑云,那黑云在整个夜空中扩散,很快便将硕大的血月吞没了。
会动的黑云?那是什么?
从未见过移动得这般迅猛的云,小虞的心中顿时有些疑惑,她眨眨眼睛,盯着那团黑云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却从到到尾也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来。
直至约有十几息时间过后,那团黑云骤然一动,朝她和瑶墀马压下来,待它压得近了,她才发现,那压根就不是什么云,而是一群展翼的妖蝠。
那妖蝠通身漆黑,唯有一双豆大的眼睛,比血还赤红,它们扑扇着黑乎乎的细长双翼,聚在一起,在天边连成黑压压的一片,形成了一团遮天盖月的黑云。
她隐约记得,从前还在荆芜泽的时候,桓望殊曾经同她说过,若是在外头不小心流了血,一定要及时处理伤口,因为,绝大多数的妖物都会循着鲜血的味道,追踪而来。
思及此,小虞低下头,看了看那支沾着血珠的冰箭,和身前衣襟上已经凝固的血液,只觉很是为难。
若是想要处理伤口,就必须拔出那支冰箭……
可若是拔出那支冰箭,就必然会流出更多的血……
并且,拔箭之时的剧痛,她受不受得住也是一个问题……
这般想着,小虞紧蹙眉头,左右为难。
而那群妖蝠,显然并不会给她一丁点深思熟虑的时间,当她在心中不断纠结的时候,它们已经展翅掀起一阵狂风,以一种不可抵挡的趋势逼近了她。
快要靠近之时,妖蝠一分为二,一半振翼向前飞,堵住了瑶墀马前行的道路,另一半则飞在上方,绕着她和瑶墀马不停地打转。
前路受阻,瑶墀马倏然停下飞奔的步子,急急地调转方向,而后,翻转另一只完好无损的右翼,将它盖在了小虞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