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李亨又道:“其他几个藩镇节度使呢?”
李泌轻声道:“河西节度使曲环也率兵开拔了,但河西军行军不快,至今仍只到兰州,曲环似有踌躇观望之意,战意不坚。北庭节度使李珙率兵两万开拔,由于路途甚远,至今仍未入玉门关,至于剑南道节度使鲜于仲通……剑南道蜀军仍按兵不动,鲜于仲通对勤王密旨置若罔闻,此人显然已投了顾青。”
李亨咬牙道:“逆臣!太上皇当初就不该将剑南道节度使授予鲜于仲通这老匹夫,鲜于仲通是杨国忠所荐,蛇鼠一窝怎可信?”
迟疑片刻,李亨忽然问道:“高仙芝如今在何处?”
“当初潼关失守,导致长安被叛军所占之后,高仙芝便被太上皇罢免了一切官职,如今人在长安,赋闲在家。”
李亨道:“重新启用高仙芝,还有他的副将封常清,传旨,罢鲜于仲通剑南道节度使之职,改任武部尚书,着封武陵县侯,食邑三百户,赐十万金,剑南道节度使由高仙芝继任,封常清为副使,令鲜于仲通速速交接事宜,赴京上任。”
李泌领旨。
李亨压低了声音,道:“密旨告诉高仙芝,火速入蜀上任,马上调拨剑南道所有兵马赴京勤王,一定要快!”
…………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接到李亨的旨意,言明不可构陷皇室宗亲,难民命案的嫌疑宜当锁定在城外难民营。
旨意的内容含糊不清,但三司官员皆是久经朝堂风浪的老油条,一眼就明白了李亨的意思,这分明是要包庇永王,意图让永王脱罪。
顾郡王已下了谕令,三司可着差役搜查永王府,摆明了要把永王拖下水。天子下旨,却要让永王脱罪。
两道谕令互相矛盾,且针锋相对。
三司的官员们顿时为难了。
平日里,三个官署的首官接触甚少,因为这桩麻烦的命案,三司首官难得地聚在一起,大家都在看着手里的圣旨,然后面面相觑,苦笑不已。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表面上是一桩命案,其实根本是在逼他们选边站。
“遵圣旨,还是遵顾郡王的谕令?各位,今日总要拿个章程出来呀。”刑部尚书李岘捋须缓缓道。
大理寺卿和御史中丞阖目养神,对李岘的话仿佛没听到一般。
李岘脸色阴沉,暗暗骂了句老匹夫,于是索性也阖目养神,睡着了似的不言不动。
大家都耗着吧,最后看谁倒霉。
大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顾郡王到——”
三人一惊,急忙下意识站了起来,忙不迭地整理衣冠。
刚整理完毕,顾青已进了刑部大堂,见大堂内三法司的首官都在,顾青不由乐了:“阳光明媚,奸臣开会?”
三人再次一惊,李岘惶恐地道:“顾郡王莫开玩笑,我等心向朝廷,为社稷鞠躬尽瘁,怎会是奸臣?”
“哎呀,开个玩笑,奸不奸臣的,剖开肚子才看得见心是红是黑……”顾青顺势找了个位置坐下,道:“难民命案如何处置,三位都在,我倒想问个清楚,简单的一桩案子拖了日了,很难办吗?城外的难民越聚越多,眼看要闹出事了,你们却还不慌不忙,说你们是奸臣难道说错了?”
顾青说话很不客气,而且语气有些匆忙,显然很急躁了。
李岘苦笑道:“郡王见谅,非下官等不为,而是……而是陛下刚才突然下了旨。”
“什么旨?”
李岘默默将李亨的圣旨递过来。
顾青展开随便看了一眼,突然冷笑两声:“数万难民眼看已压不住了,还要为永王脱罪?闹出大事了谁承担?”
目光从圣旨上移开,顾青环视三人,缓缓道:“难民若变成反贼,尔等三人首当其冲,无论是我,还是天子,为了弹压众怒,都会拿三位开刀,用你们的头颅来安抚难民,你们为官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其中道理?亏你们还悠闲地聚在一起,半天商议不出名堂,你们没看见自己的头顶已有钢刀高悬了吗?”
三人一惊,仔细一想,顿觉顾青的话非常有道理,确实是如此,一旦城外难民被煽动起来成了反贼,朝廷若欲安抚,首先拿来开刀的岂不正是他们这三位办案不力的官员?
于是三人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以为事不关己,他们要面对的仅仅只是站队的问题,没想到他们不知不觉中已成了预备的炮灰,随时有被斩首的风险。
李岘当即朝顾青长揖一礼,诚挚地道:“多谢顾郡王殿下提醒,下官差点犯了大错,只是天子圣旨在此,我等……”
顾青将手中的圣旨随意地卷成一团,朝大堂外一扔,大声道:“韩介!”
韩介应声朝前两步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