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朝恩仍垂着头道:“天子对奴婢颇为宠信,李辅国死后,奴婢更是被天子倚为左膀右臂,天子猜疑心渐重,他不信文官,更不信武将,唯独信任宦官,有奴婢在,天子每日所思所言所为,奴婢皆可马上向郡王殿下禀报。”
顾青笑了:“天子信任你,那是他的事,但我可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你说我该如何信你呢?”
鱼朝恩不假思索地道:“奴婢是蜀地泸州人士,进宫之前家中尚有长辈,村中亦有宗族乡邻,奴婢愿以亲人和宗族的性命担保,若奴婢对殿下有任何瞒骗,请诛奴婢九族。”
顾青眼睛眯了起来。
这家伙是个狠角色,为了上位连自己的亲人都当成了筹码,亲人都成了筹码,那么亲人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就算顾青真诛了他九族,恐怕他也不会有任何伤心难过。
筹码听起来很有分量,实际上分文不值。
顾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的亲人族人对我来说没任何作用,鱼朝恩,坦白说,你这种人最看重的其实是自己,你的性命才是最有分量的筹码,我今日已接管了宫闱防务,整个皇宫都有我的兵马,若发现你有不忠之事,下一刻你的人头就会落地,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鱼朝恩浑身一震,刚才他一直在宫外等候顾青,没想到顾青进宫以后竟逼着天子让出了宫闱防务。
大唐,果然要变天了。
鱼朝恩不由万分庆幸自己的选择,于是面朝顾青重重磕头道:“山高水长,郡王殿下请看奴婢的所言所为,若有不忠,奴婢愿领死。”
顾青笑了:“甚好,山高水长,咱们走着瞧吧。”
…………
回到王府,张怀玉,张怀锦和皇甫思思等三女早已等在府门外,正焦急地翘首以盼,见顾青回府,三女急忙迎了上去,皇甫思思拽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然后眼泪不禁扑簌而下。
“王爷,可吓坏妾身了,白日里听说王爷被刺杀,妾身吓得魂都没了……”皇甫思思哭得梨花带雨,张怀锦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张怀玉神情淡定,她是亲身参与过营救顾青的,今日有惊无险,而张怀玉也不是那么喜欢流泪的人,她的关心全在眼神里。
顾青苦笑道:“好了,都别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顾家满门寡妇,正在给夫君过头七呢……”
“呸呸呸!刚走了一道鬼门关,王爷说话怎可如此不吉……”皇甫思思再次打量,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衣裳一股焦烟味,还有一股血腥味,王爷受苦了,快回府,妾身给王爷打水沐洗……”
四人正要进门,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皇宫外纳头便拜的鱼朝恩又来了。
这次鱼朝恩的身份是天使,折翼又折鸡,很残缺的那种。
“郡王殿下,陛下有旨,明日午时,万春公主尚与郡王殿下,喜结秦晋之好,奴婢恭喜殿下。”,!
……”
李泌点了点头,脸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此时李泌内心的情绪很复杂,明知大势已去,却还徒劳地做着努力,尽管他很清楚,这种努力其实是无济于事的。
…………
顾青走出承香殿,殿外三千安西军将士却被留在宫里。
常忠一脸愕然问道:“王爷,咱们真能接管宫闱吗?”
顾青冷笑道:“我拿命换的,他不敢不答应。”
随即顾青又道:“你出宫后与刘宏伯商量一下,从长安城防抽调两万将士入宫值守,从今日起,安西军接管宫闱禁卫。”
常忠兴奋地抱拳:“是!末将这就去办!”
不能不兴奋,接管宫闱禁卫是一个重要的标志事件,它代表着顾郡王离那张椅子更近了,尤其是大唐天子从此也在安西军的掌握之中,这才是最让人振奋的。
“天子居然也答应了?”常忠仍然一脸不敢置信。
顾青淡淡地道:“当敌人的刀剑指住鼻子时,勇敢的人会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而懦弱的人,会选择跪拜求活。世上真正视死如归的人终究是极少数,别人说他当太子那二十多年隐忍得宜,终于熬到了登基,可在我看来,二十多年的隐忍,让他连男人最基本的血性都磨平了。”
刚走出宫,顾青正要骑上马,却听得承天门外一尊石麒麟后面,鱼朝恩正朝他远远招手,示意顾青走过去,又觉得招手的动作太不敬,于是又长揖为礼赔罪。
顾青愣了一下,然后命常忠将承天门外的闲杂人等支开,最后顾青缓步走向鱼朝恩。
鱼朝恩躲在石麒麟后面,角度可谓非常刁钻,任何人都看不见他。
见顾青走来,鱼朝恩急忙朝他行礼赔罪。
顾青微笑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然后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鱼朝恩迟疑半晌,道:“郡王殿下,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顾青含笑道:“你说。”
鱼朝恩左右环视一圈,突然扑通朝顾青双膝跪拜,垂头道:“奴婢愿为郡王殿下效犬马之劳,求殿下收纳奴婢。”
顾青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鱼朝恩的举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