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也就罢了,最多就是不理这些人,做好东宫的职分便是。
毕竟,尽管朝中一直蠢蠢欲动,但是,天子对待东宫,却依旧如故,甚至比南宫之事以前,还要更加倚重几分。
不仅给东宫的许多属官都派了差事,许其入朝参政,而且,还力排众议,允准太子殿下在每旬一次的朝会上听政。
可很多事情,有时候即便是皇帝陛下,也难以改变……
看着面前心中失落却还是强自微笑,安慰自己的太子殿下,俞士悦心中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
在朝多年,他何尝不明白,东宫大势已去,要知道,虽然这些日子,出面为难东宫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普通官员,但是,他们的背后,却无不是有着朝中的重臣在暗中授意。
事实上,这也是最恶心人的地方,对付这些人,俞士悦若亲自下场,那么,他们背后的人会立刻出面拉偏架,指责俞士悦小题大做,斤斤计较,如若他让东宫的其他官属出面,那么,对方就会胡搅蛮缠,纠缠不休,反正,对于他们来说,事情闹得越大,对于东宫的风评影响越大,乐见其成。
因此,大多数时候,到了最后,俞士悦只能带着朱见深一起,默默的咽下这些苦涩,若是不疼不痒的攻讦,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若是闹得风波大些,惹得天子动问,就认两句错,将事情糊弄过去,至于分辨……还是那句话,一旦闹大了,不管有理没理,吃亏的都是东宫。
这股暗流已然形成,也必然就会不断的冲击东宫的地位,直到达到对方的目的,令东宫易主为止,更重要的是,俞士悦心里也很明白,他阻止不了这个结果,哪怕是天子也暂时站在东宫这边,也无济于事。
毕竟,这些人支持的是宫中皇后的嫡子,陛下的亲生儿子,而这些人当中,不乏天子亲信倚重的大臣,两者迭加,便哪怕是天子,大多时候也只能训斥了事,不可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换而言之,对方无论做了什么,只要不出格,那么便立于不败之地,反观东宫这边,除了俞士悦和东宫的一干属官还在苦苦支撑之外,朝中的大多数官员,都已经开始人心浮动了。
可以想见的是,随着这些攻讦和弹劾越来越多,东宫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更重要的是,天子毕竟也是人,很多事情耳边听得多了,心中未必就不会改变想法,而一旦出现这样的状况,那么东宫储位易主,便是不可挽回的局面了。
即便是天子仍旧态度不变,可还是那句话,对方的身份立场,决定了天子不可能真的惩处他们,所以,他们只会不断的试探,只要有一次成功,那么,便足以达到目的了。
这一点,俞士悦比谁都更清楚,甚至于,他自己虽然嘴上不说,可实际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朱见深继续待在东宫储位上,对于这个孩子自己,也是一种折磨。
时时刻刻被人盯着,几乎天天被朝臣指责弹劾,这种滋味,便是换了久经宦海之人也未必能够顶得住,何况只是一个少年人,虽然说君臣有别,但是,打从太子出阁以来,俞士悦便担任太子府詹事,朱见深说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也毫不为过,怎么可能会没有丝毫的感情呢?
但是,他能够接受东宫易主,这没什么,因为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可他接受不了,那些人为了图谋储君之位,一盆一盆的往朱见深的身上泼脏水,东宫即便是要易主,太子也不应该在这一个个莫须有的攻讦当中黯然离去。
所以,这才是俞士悦一直在坚持的原因所在,也是这一次得知消息之后,他感到如此愤怒的最大原因……
“秋风萧瑟,俞刑部何必要如此执着,非得今日觐见陛下呢?”
身后传来一阵略显低沉的声音,让俞士悦原本就不佳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转过身来,只见东华门中,一个绯红官袍的老者走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俞士悦曾经的搭档,如今的内阁首辅,张敏。
不过,面对着这位首辅大人,俞士悦却半点好脸色都没有,原因也很简单,这段时间以来,朝中围绕着东宫出现了无数明争暗斗,按理来说,作为调和内外,安顺朝局的内阁,理应予以干预,但是,事实恰恰相反,不仅内阁的各大辅臣明里暗里都在各自站队,推波助澜,就连张敏这个首辅,对这些事情也是听之任之,丝毫都不加以阻止。
身在其位,却不谋其政,自然让俞士悦心中对张敏有诸多不满,换了平时,或许还能虚应几句,但是今天俞大人的心情很糟,自然没心思跟他虚以委蛇。
在俞士悦面前碰了个钉子,张敏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脸上微微一僵,他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向了一旁的朱见深,道。
“拜见太子殿下。”
朱见深倒是平和的很,一如往常般端正回礼,道。
“见过张先生……”
见此状况,张敏沉吟着,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还没等他张嘴,身后便又传出了一道声音。
“张首辅,俞刑部,怎么在此处干站着?”
听到这道声音,俞士悦的脸色更沉,甚至都懒得转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