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文曲星素无往来,先前也只是听说,人间疆土动荡,国情不稳,百姓为战役而苦,他的确曾向玉帝请旨,愿意放弃仙籍,下凡造福,这份善行感动天地。也正是因为善念,让他在天界对玉兔的几次小小关心之举被广目天君发现,禀报了玉帝。玉兔被嫦娥赶出广寒宫,配到瑶池当差,由西王母监管,文曲星的请缨也因此搁置,留待发落,机缘巧合下,就投入了我的腹中。二十年后,天将大任于你,造福万民为责,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若不是阎君在玉帝面前告发母亲,也不会有自己乃星宿转世之说了,梦中的一切将前世的来龙去脉还原得清清楚楚。既是将功赎罪,那无论媚娘醒转与否,这条完成大任的路还得继续走下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就如媚娘所说,再怎样拼命,始终都争不过天意的安排。
“仕林,仕林!”素贞见他若有所思,便推了推他的胳膊,仕林木然切回了思绪。
“娘说的和我在梦里看到的极为吻合。我虽没有文曲星的记忆,却和他的命运是相连又相斥,必须放下一个才能完成另一个,否则就是无止尽的循环和对他人的伤害,这于我而言是最大的惩罚,我都明白了。”仕林边说边看向依然毫无生息的媚娘,泪又从眼眶里掉落,素贞见他满目凄楚,心疼至极,深知儿子长期以来肩负的重任,并非是他内心真实所愿,却因身份而放弃自我,做父母的只能愧疚在心,却爱莫能助。她覆上仕林的手,柔声劝慰道:
“遵从天意,是我们一辈子要记在心里的生存法则。即使是凡人,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更何况是受天制约的我们。娘很惭愧,不能给你一个平凡的人生,即使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也无法让你得到真正的快乐,孩子,让你受委屈了。”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说到深处,她也不由得落泪,一手抚上仕林的脸颊,抚摸着那因连日来的疲累和折磨而凹陷的两腮与眼眶,尽管已见细纹,但在她心目中,眼前略有沧桑不失俊朗的儿子,依旧如昔日抱在怀中的婴孩,那般爱不释手。
“不,娘。孩儿不委屈,只可惜今生不能与爹娘长聚,侍奉左右。如有来生,我还要做你们的孩儿,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仕林也握住了母亲的手,从她温润欣慰的眼神中看到了过去父亲曾对他说的一番话:
‘你的娘其实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她慈祥贤淑有情有义,她是天下少有的贤妻良母……。’想来,父母之间的感情是如此深刻,即使分隔了二十年,再见时仍然始终如一,彼此信守至今,才换得长久的相守。命运既捉弄又眷顾,聚散离合,得失从缘,人生本就如此。
“好……好。”听得儿子说着心里的话,素贞稍有激动,不停的抹泪,又替仕林擦去脸上的泪水,不管有没有下辈子,这一生有夫有子如是,心已足以。母子两相视笑着,稍稍平复了心情,素贞复又握住仕林的手说道:
“仕林,娘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娘请说。”
“我和你爹再过几日也要回天庭去了,不管媚娘是否能回来,娘都希望你回家去。朝廷之事,奸人当道,作为臣子你有义务协助天子将其平定,这是你还未完成的大任,只要心怀正义,就没有人可以难倒你。还有就是……,你的姑母和姑丈在不久后将会相继离开人世,作为子婿,你要回去尽孝送终,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说到此,素贞又红了眼眶,生老病死乃人生定律,即便是预知,也避免不了这种分离之痛。
“什么?”听此消息,仕林颇为惊讶,自己外出多年,甚少侍奉,想来真是不孝,如今还想弥补,却已来不及了。
“嗯,人始终都逃不过三界轮回,你姑丈姑母都是善良的好人,算是寿终正寝,死后也必有好的去处。这是天机,不可声张,等他们往生了,代我和你爹上柱香,磕个头,记住了吗?”
“是,孩儿记住了。”母子两都泛着泪,忍住哽咽,半宿说不出话来,素贞抽出帕子拭泪。
“还有碧莲,总是你的结发妻子,这些年独自照顾一家大小,任劳任怨,我看着也心疼,你若回去,要好好待她。”仕林听着,点点头,离家数月,时常牵挂,自己确实有负于碧莲,她并无半点过错,多年的相敬如宾、理解与迁就,深厚的夫妻情分尚在,只可惜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
“至于媚娘……,三日后如果她没有醒,就让你青姨将她的肉身带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照顾,这反而对她有益。如果她醒来……你就自己打算吧,我不会干涉你们,娘相信在经历与明白了许多事情之后,对于将来,彼此都会有一番妥善的安排。于你、于她,去留随缘,莫要强求。”
“谢谢娘,仕林谨记。”紧握母亲的手,万分感激她的宽容和理解,周全的安排与相助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和希望。母亲的告诫他完全领会,心中也已知晓几分。既然活了下来,朝廷至亲都是责无旁贷的,回去是已成定局的事,自己必须再度扛起不可推卸的重担。无论媚娘何时醒来,只要她还有回到人间的机会,哪怕是分离,他也会遵照她的意愿,遵守他们的约定,等待着。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殊途同归。
边关宋营
帐内,宝山坐在木榻上,敞开衣襟,固安正替他换药,伤口不浅,隐隐还透着血迹,固安小心的用棉棒沾着愈肌膏抹在创面上,宝山握着拳,侧脸看向啸山,他坐在案桌旁,手中落笔,正在写奏折,忽而抬头看着宝山犯难道:
“仕林叔的事,该怎么禀报呢?”
“如实说吧,瞒不住的。”宝山答道,固安停顿了下,未作声又继续缠纱布包扎伤口。
“可是报了,如果让钱塘家里知道,怕莲姨他们会受不住,特别是两位老人家,受了刺激,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报怎么解释?多少双眼睛看着,那么高的山崖,说人还活着谁相信?”话毕,宝山嗟叹,一拳锤在榻沿上,固安惊得停了手,脑中又出现了仕林抱着媚娘跳下山崖的画面,脸上也渐渐没了血色。
“话虽如此,可没找到尸首,就说明仕林叔还活着。况且,我和固安都看见了青白的光从崖底飞上天空,一定是有神仙来救了仕林叔。这折子,我实在写不下去。”啸山放下笔,虚脱的靠在椅背上。
“即便你仕林叔被救,那也只是我们几个知道,但是你能这样去禀报皇上吗?跟他说这些悬乎的事情,他会相信吗?”宝山自然是相信儿子的话,在五更峰脚下,小飞刀带路就是最好的证明,天上的许伯母与青姨一定是知情的,又被两个孩子看到了,仕林获救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啸山一时语塞,站起身来,走到固安面前。
“固安,你说句话呀,从回来到现在一声不吭的,整天都在军营里替伤兵治疗,也不吃东西,不休息,你想累死饿死吗?”啸山推了他一把,固安只看看他,起身倒了杯茶给宝山,就拿着诊疗箱出去了。
“爹,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啸山看着固安沉默不语,满脸憔悴又我行我素的状态,完全沉浸在个人世界而不理周遭,是在有心逃避吗?还是哀伤过度而封闭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被堵死也要被自我折磨死了。
“也难怪他会这样,仕林以命顾全大局,是为保护我们,媚娘也因此枉死,这双重打击,换了是我,也承受不了。先让他缓一缓,冷静一下也好,注意着点,别让他出事就行。”宝山系上衣襟,啸山扶着他靠坐在榻上。
“禄王这狗贼,卖国通敌,残害无辜,逼得仕林叔跳崖,还害死清月,这笔仇一定要他血债血还。”啸山眼冒怒气,抓起桌上的杯子砸了个粉碎,宝山瞪了儿子一眼,喝道:
“你冒失什么,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再怎样,他也是皇亲,又手握兵权,无凭无据的,皇上也奈他不得。你看着吧,这次召回朝廷,无非也是为了平息事端,再论功行赏,绝不会对他怎样的。”
“哼,我一定要找到他与金人勾结卖国的证据,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等着吧。”
话刚说完,还没等得几分,固安就回来了,人进门后也未说话,放下箱子,就出去迎着一个人进屋。
“师傅?”宝山看得惊讶,立马从床上坐起,啸山也跟着惊喜,赶忙去扶着宝山。
“别动,快躺好。”小青走至榻边看看宝山,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一粒药丸,塞入宝山口中。
“这是化淤丸,可助伤口早日复原。”
“谢谢师傅,您来了真是太好了。”
“青姨,你快告诉我爹的消息。”固安倒了茶,递给小青,又急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