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纸,字数不多,但上面记载的却是写信之人在西锤的见闻,其中一句“西锤百里无饿殍,连尸骨也没有”瞬间引起陈殊的注意。
解肃在桌下候着,闻言愣了愣,立刻回禀道:“根据户部上报上来的西锤人口和此次受到赈灾的难民对比,这次西锤干旱十有七户未曾幸免。小臣也曾看到翰林院的李翰林上书说,这次逃难的难民九死一生,旱地出入困难,无人料理尸首,怕以后瘟疫横行,按理说应该和剑太傅信上所写有些出入。”
他回答得恭恭敬敬,陈殊不免多看了这孩子一眼。
这孩子是他曾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方守乾谋逆之时,此子尚未长大,还被老侯爷拥护着,目光生疏又胆怯;而第二次再见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的秋场围猎,那时候解臻有意立储,召集了适龄的孩子一道参猎,这孩子虽然个子比在承山宫殿时要高了一点,但因为老侯爷故去的缘故,自始至终形单影只地一个人,虽是满脸青涩稚嫩,却又显得比其他的孩子要孤独成熟一些。
他当时和解臻提及过这孩子,结果后来围猎出事,他便离开解臻的身边。谁曾想再见面的一年以后,解臻竟然依旧没有放弃立储的念头,竟然还是把这孩子叫进宫中栽培。
解肃现在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稳重,但似乎有点害怕解臻,一直垂着头,并不敢抬头与他二人对视。
陈殊拿着信纸默了一会,他的目光在尸首后面的“恐祸端西起,非人力所能抵御,望吾徒做好唯坏之预备”这句话上停留了一会儿,还是将信纸还与解臻。
“师父虽然平时游戏人间,但在决断上从来不会随意揣测。”解臻接过陈殊的信,垂眼看着,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大变,但眉还是轻轻蹙起,看上去有些不安,“他应该是看到了什么,这才向我预警。”
解臻的师父是寒山渺渺剑尘雪,剑尘雪名列江湖录第一,理应是当世第一人,连他都要说无法用人的力量抵抗这样的话,恐怕西锤的危险比想象的更加恐怖。
西锤一旱就已经将近两年,且旱地还有向旁边扩展蔓延之事,朝廷这两年拨出大批的银两赈灾,在这灾害面前也是杯水车薪。如今这场旱灾影响的已经不仅仅是厉国的西部,就算是陈殊刚刚回来的东部尚州,也因为朝廷加重赋税,物价不停地上涨。
这一切初现弊病,可若长持已久,厉朝朝政维系只会越来越艰难,对解臻也越来越不利。
更何况,看剑尘雪的意思,这大旱还会继续向外蔓延,就算是京城、与西锤背道而驰的东面亦不能幸免。
而现在的东部,也确实许久未曾落雨。
一时间,房间里的三人都陷入沉默。
御书房内的灯烛静静地燃烧着,将室内照得敞亮。隔了一会儿,陈殊的声音打破宁静:“剑太傅至今未回,很可能是在找寻破解旱灾的法子。我明日也启程去西锤,看看旱地里到底有什么……”
他说着,还想继续说下去,忽然看到解臻的手颤了颤,男人的指尖轻轻收拢,半张侧脸笼在阴影里。
陈殊一愣,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渐渐止住了。
解肃则听到一半,闻声帝王带回来的人说要去西锤,不禁又暗自打量着眼前的人。
剑太傅去西锤的时候突然,但他本领高强,拥有飞天遁地的能力,去西锤应该有足够的把握自保。可眼前的青年看上去年纪比剑太傅要小好几轮,比皇宫里的侍卫还要瘦一些,这样的人去西锤真的没事吗?
他心中好奇,却见青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道:“这次去西锤,我会小心行事。”
解臻没有作响,只是抬起眼看向站在身侧的青年。
青年的容貌就在眼前,烛光在他身后散发着光晕,柔和了青年的轮廓,仿佛这一切如梦似幻一般,镜花水月,触碰即碎。
他不想对方离开,可那人眼中的坚定又入他的眼中。
“好。”解臻侧脸离开阴影,原本抬眼的眼眸又垂下来。他将收拢的手指拢进袖间,轻轻笑了声:“西锤危险,这一路上一定要保重自己。”
陈殊眼睛慢慢睁大,目光亦跟着轻轻亮起,烛光印入,仿佛如同点亮的神采,他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既然决定要出发前往西锤,陈殊很快开始着手离开前的准备。
这一次归来,他手中带着乔姓青年给的储物戒指。这储物戒指也不知是何原理,竟然拥有能够容纳一个宫殿的空间,陈殊见此物如此好用,便特地准备了几十口大缸,上面盛满足够多的清水。
西锤干旱,解决水源问题便足以陈殊一人单枪匹马深入旱地,查找这次旱灾根源。陈殊等着宫人将水补给完毕,便驱散旁人,将这些水缸一股脑全部收进戒指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随后,陈殊又去御膳房取了足够多的干粮。
他的这幅样貌是宫中新人,很多人并不认识。但干粮和水缸都是解臻下令去做,宫人明面上不敢违抗,私下里却在好奇地讨论这位出现在皇帝身边的男子是什么身份。
据、据说……这男子昨夜还是在皇上的寝宫中过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