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奉卿放下书册,轻咳一声,徐缓冲她摊开手掌:“给颗糖吃?”
另两人见鬼似地瞪大眼看着他。
云知意似有所悟地笑笑,一言不发地摸出袖袋中的小竹管递给他。
霍奉卿两耳发烫,半垂眼帘不看任何人,拔掉竹筒的塞子倒出一颗蜜丸塞进口中。
清冽的薄荷味与浓郁蜜甜交驳相融,在他口中化开与云知意嘴里相同的味道。
这让他心尖一阵悸动微颤,忍不住贪心又取一颗含住,这才将竹筒还她。
“你倒不见外,还一次吃我两颗,”云知意不太认真地笑他一句,随口道,“求人也不知客气点,不像话。”
“要你管。”他垂睫掩住眸底浅笑,口齿含混地嘟囔。
要你管。
霍奉卿常对云知意说这三个字,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
可这回不知怎么的,她竟从这三个字里听出几许异样波澜,一时却又想不明白有何奥秘。
当着顾子璇与薛如怀的面,她也不好追问什么,便佯装镇定,若无其事地笑着请教他俩:“从前我没留心,不知同窗们在一道时大都闲聊什么?”
她从前独来独往惯的,是真不知道同龄人凑在一起时,除了功课外都聊些什么闲事。
顾子璇歪头想了想,认真为她答疑:“若是近段日子,大家在备考之余,当然是聊‘若考上了,是想进州丞府啊还是州牧府’这种话题啦。”
“不过都是些发梦胡诌的话,自己逗自己玩儿罢了,并不当真的。”
薛如怀很有自知之明:“除你们这种能进甲等榜前五的人有资格‘打算’,我们这些追在你们后头跑的,便是考中了,那也不过是听从州府安排啊。”顾子璇被他这大实话惹得会心一笑,随即宽慰道:“也不能这么想。万一你家祖坟冒青烟,你就考进了前五呢?”
薛如怀哈哈笑得没心没肺般:“别诓我了。我几斤几两,自己还能没数吗?哪怕我家祖坟起了熊熊大火,顶天就在乙等榜吊个尾巴。要是今年没有合适官缺,多半就接个‘待用学士’的牌子干等着。”
原州取士的惯例是从甲等
榜上的人依次任用,轮到乙等榜就不剩多少官缺了。碰不上官缺的人若无门路,就只能领个“待用学士”的牌子,每月领三个银角的补贴,眼巴巴等着不知何年才会到来的机会。
薛如怀家祖上也曾风光过,如今却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眼下是既无人脉通路也没钱打点,再加上他从前走了些许歪路,耽误了学业,这半年虽拼尽全力,但底子在那儿摆着,谁都知他没可能进甲等榜的。
如此一来,他显然就
是待用的命。
薛如怀这话虽是笑着说的,语气里却暗藏了几分落寞。
云知意先与顾子璇对视一眼。
其实,莫说是云知意出面,就是顾子璇回家向父亲开个口,也能帮薛如怀谋到个小官小吏的门路。
可薛如怀又何尝不是骄傲少年?他当眼前三人是朋友,接受大家在临考前帮扶学业尚可,但若由同窗朋友直接帮他谋前程,那只会挫伤他的自尊心。
云知意想了想,走过来小声道:“我透个风,你们别再对旁人讲。今年的‘待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薛如怀顿时来了精神,“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止他,连霍奉卿与顾子璇都齐齐仰头,目不转睛看着云知意。
“之前在槐陵时,京中家里给我传了封家书,我回来才看到的,”云知意倒也不卖关子,“朝廷已陆续派出‘采风巡按使’下各州来,代陛下巡察督导各州民情、疑案,为期一年。届时‘采风巡按使’会在‘待用学士’中挑人做助手随行办事。”
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大家就懂了。
薛如怀有些兴奋,但又不免忐忑:“若一年内跟着钦使能办成几件像样的差事,这也能算我的履历了吧?”
“何止履历上的加持?能代陛下巡察民情的钦使都是朝中的人精,就算只白白跟在他们后头跑腿一年,能得到的进益那也胜读十年书了。”
云知意笑吟吟轻拍薛如怀的肩:“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进乙等榜,明白吗?别瞧不起这跟班差事,再苦也就一年,后续的好处可大了。不骗你,到时连我都要去应这个的。”
霍奉卿神情转惊,原本噙笑的眸底渐凉:“云知意,你又在胡闹什么?!”
只要她正常考,无论如何都在甲等前五,州丞府州牧府任她选。为何要去做餐风宿露的钦使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