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怀看着眼前哭到站不起的陈琇,匪夷所思地叹气:“你再怎么失手也能进甲等榜,得个一官半职。退一万步说,哪怕今年真没考中,大不了明年接着考嘛。你到底在哭什么啊?”
“若今年没进前五,不能在州府得个好官职,家里就不会让我再
读书了,”陈琇双手捂住满面泪,无助呜咽道,“会被嫁人,换聘礼来供弟弟读。”
薛如怀平常在同窗中间混得如鱼得水,对陈琇家中的情况自是略知一二。
他闻言惊怒瞠目:“就你那个连官学都考不进的弟弟?他花那么多钱在私学里混得个不知所云,你和他谁是读书的料,你家里掂量不出来吗?!”
“我娘说,姑娘家不如男儿郎后劲足。若我不能官居高位,只能在微末小官的任上慢慢熬,那还不如早些嫁人。”她愈发绝望地捂紧了脸,瓮声泣道。
“狗屁。后劲足不足,跟是男是女有个什么关系?!”薛如怀咬牙,“就按云知意说的,咱们明日一起去她家,大家帮你想法子。”
回到南郊的宅子后,云知意直奔后山鸽房。
贴身婢女小梅今日未随她去试院,正是因为遵她之命,一整天都在鸽房里接收各路消息。
云知意推门进了鸽房,正坐在桌案前与文书说话的小梅立刻起身禀道:“大小姐,宿家回话了。您要的两百人已就位,宿家家主也与希夷山中的‘神巫一族’谈好借道事宜;只是,临川的昌繁邱家暂无……”
正说着,便有一只鸽子扑腾着翅膀落在窗棂上,冲着房中咕咕咕。
文书赶忙去取鸽子交上的小信筒。
展开巴掌大的信纸一目十行后,文书对云知意道:“大小姐,昌繁邱家的人马已就位,四月初一便启程赶往希夷山,四月初七之前定能与宿家派出的两百人会合。邱家家主说,既您慷慨许他家一株‘龙血参’,他们定然使命必达。”
“龙血参”是外海岛国特有的一种药材,在大缙十分罕见,据说有“瞬时补血、稳魂护心”之效,却是千金难求。
云知意并不过问邱家要这东西做什么,反正这玩意只能救人不会害人,给就给了。对方有所求,她手上又正好有,一拍即合。
“昌繁的人马由谁领头?”云知意谨慎确认。
文书再看了一眼信纸上的蝇头小字:“邱家二公子邱祈祯,十五年前与北狄人作战损了左臂的那位。”
“从一帮神棍手里抢两百个孩子,出动邱祈祯也算大材小用了。”
云知意如释重负地笑着长吁一口气,又吩咐文书:“立刻给邱家回信:请邱家家主安心,无论此次是否成事,‘龙血参’都会随后送到。”
出了鸽房后,云知意便对小梅道:“让家医将那株龙血参取
出来给你,立刻派人送去昌繁。”
小梅应诺,却有些不舍地嘀咕:“那株龙血参,二爷也是费了好大的周折才从沅城码头的外海客商手中买到,是要给您将来成婚生子时保命用的。”
当世女子生儿育女风险大,大都是一脚踏在鬼门关的。
历来因产子而丧命的例子屡见不鲜,“龙血参”这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外海珍药自就成了世家贵胄、豪绅巨贾竭尽所能搜罗的救命仙丹。
“我又没
急着成婚,生什么子?”云知意没好气地笑睨她,“我平白借邱家之力办事,若不给足够的好处,人家凭什么要尽心尽力帮我?”
“就……非邱家不可么?淮南府的程文定是老太太一手拔擢,只要大小姐有吩咐,他定无二话,”小梅悒悒不乐地抿了抿唇,“大小姐是要救人,又不是为非作歹。他如今是淮南军尉府都司,于情于理都会尽心尽力,哪敢像邱家这样与大小姐谈条件?”
“正因为程文定担着官职,我才不能狂妄动他做私用。而且,淮南与原州隔着七八百里,若有一大队训练有素的人马突然往原州跑,这能瞒住谁?只怕连京中都要被惊动。”云知意好笑地捏捏小梅的脸。
眼下槐陵山中那些孩子不知生死祸福,要救人就务必兵贵神速。邱家在临川,脚程够快的话,到松原最多五到七日。再从松原的希夷山绕山间秘径,避人耳目直奔槐陵北山,这才能打那帮神棍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邱家是云知意当前最好的选择。
“再者,只花一株‘龙血参’就能换得邱家相助,还是当年的骁勇战将邱祈祯亲自带队,其实是我占了人家便宜。”
在决定要救那些孩子之后,云知意虽只想出了个简单粗暴的抢人法子,却也不是随便一拍脑门就胡乱部署的。
用哪些人马,如何调度进退,怎样确保事成,同时又最大限度不在这件事中留下关于“云知意”的直接把柄,她都反复推敲过。
“宿家是江湖人,扮山匪绰绰有余。但真要在偌大北山里搜寻一个隐秘窝点,救出那些孩子后迅速撤离不被人咬住尾巴,这得由一帮训练有素的人来执行才更稳妥。”
昌繁邱家从前是军户,出过几位有名有战功的将领。
不过邱家在朝中没有文官根基,在无外战的太平年月里就迅速没落。近几十年来,邱家更是完全被边缘化,当前整个家族已无一人再担实权要职,举族窝在北地边陲的小镇昌繁,帮着当地官府做些训练乡民防匪团练的杂事而已。
但邱家至今被圣谕允准拥三千私兵,其中近半数都是曾经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这就是云知意最需要也最恰如其分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