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秦王,她不配为人子女;杀了秦王,她愧对秦人秦国。
她甚至在想,为什么那天她不穿的华贵一些,让那些士兵把自己捅死好了。不是说斩草除根么,怎么就留她这么一个先公遗孤?让她面对这样一个无从下手的选择。
转机自她怀孕开始。
谋人命不成,不如谋一国。倘使她把秦国从他手里夺了回来,也算是保全父亲这一脉。
至于秦王是否会有其他子嗣……从后宫其他人多年无所出,便可看出。
她身上熏的香,男子不能多闻,更何况九年同榻而眠的浸染。他原本就难让人受孕,再由她雪上加霜,这支血脉怕是再难传承。
所谓的“宸儿”,是他多想了。那日干呕,不过是她开始厌倦这虚假的应对。
……
最后,走到今天,吴秋行把她从秦宫中“偷”了出来。
可怕又可笑的是,这“宸儿”成了真的,只不过,不姓郑。
吴秋行问她,想生下来?她点头。
他说,好,那随你。
即便怀有身孕,吴秋行防她也防得极严。
整个吴府都很谨慎,客人来往从来只用代号,不用真名。记他的人情往来,比记秦王的家国大政还难。
光他接触的“卫国商人”就不下三个,“卫国使者”不下五个,他与燕国王室亦有来往。
她分不清哪些是秦王授意下的联络,但她知道里面一定有他私心的部分。
起码朝堂明面上是禁止官员与外使私下往来的,她曾利用卫姬和吴秋行的私下联络向秦王吹过耳旁风,秦王有所不悦,就说明他这些联络是断断不敢放上台面的。
既然放不上台面,那就能成为把柄。
孕七月,她说她实在太闷,想在城中走走。她会戴上帷帽,不让人看见真面目。
吴秋行虽然允诺,但也自然派人与她随行。
途中,她假装即将发动生产,支开那些侍卫,又趁不注意,将婢女双腿刺伤,摆脱他们的钳制,而后独身一人疾步往秦宫走去。她用秦王曾赏她的玉佩作为信物,让守门将领带去议政殿给秦王看,并让他们带句话,就说“罪妇徐氏,有事启奏,事关秦国百年社稷”。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议政殿上,内侍通传时,吴秋行的表情。
一定精彩极了。
她被士兵带了进去,百官已退,只留了几个近臣。
大殿上,秦王在上,吴秋行面无表情地站在左侧,郑思如微皱着眉头思考些什么,看她被带进来,俊秀的眼眸中暗自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徐若敢轻轻笑着直视吴秋行,敢在直视秦王的同时装无辜装可怜,可她一点都不敢直视郑思如。
在黑暗里待的久了,便有些害怕直视光明,那光能把人心中所有污秽肮脏照得无处可躲。
“徐美人,你不是死在火中了么,怎么又出现了?”秦王微眯着眸,语带些微微的兴味。
徐若把吴秋行卖了个干净,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受他蛊惑,才跟他走了。可后来在吴府发现他身在秦国心在卫,暗地里和卫燕两国人氏往来频繁,便心生怀疑,恐他对秦国不利。
“君上……既已知妾身份,那么,就会知道,妾虽对君上有恨,可总归和君上一样,是地地道道的秦人,绝不会对做有害秦国的事。”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记载吴秋行私下联络过的人的绢帛呈上。
她感到吴秋行的目光,心中暗叹:哎,若此时只有他二人在此,吴秋行怕是能活活掐死她。
可是,他毁她九年筹谋,对她不心慈手软;她也能不顾他主天下之大计,对他说翻脸就翻脸。
何况,她和秦王说的那句话是真心的。
就算吴秋行对秦国没有二心,但凭他后来辅佐她的仇人这一点,她便恨上他了。更何况他若有二心?
秦王越看那绢帛,面色愈发凝重。
他面色凝重,殿上气氛就凝重,连呼吸声都是吵闹。
秦王自然不会当场说怎么处理吴秋行,他只是抬头看向徐若,“寡人知晓,那你呢?你回来,想寡人如何对你?”
她垂首一笑,“君上还曾给妾腹中孩儿赐名为‘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