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郎君被这一句反问问住了,少年在废宫长大,陪伴在身边的只有一个阉人,即便是王家,也只能偶尔暗地里扶持一下。
但少年作为前朝后宫的忌讳,即便是王家也无法在先皇面前提及,一旦被知道有所来往,少年面对的绝对是来自先皇的死亡威胁。
先皇的仁慈,仅限于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
“合宫上下,没有一人教过他,包括你的大姐。”
“身为皇后,若是她胆子大上一些,她完全可以照拂一下年幼的陛下。”王老太爷因为激动咳了几声,王沐之连忙伸出手拍着他的背替他抚顺起。
“以一个母亲的名义,先皇根本不会对她做什么,也不会因此猜忌王家。”
“但是她不敢。”
“我王弘济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任由你的母亲将你的大姐教养成了那样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丝毫没有世家嫡女的风范。”
“父亲,您莫动气。”王沐之见自家父亲脸都气红了,连忙倒上茶水递上。
“喝口茶水消消气,大夫说了,您尽量少动怒。”
王老太爷喝了一口,而后将茶水放到床头的小桌子上,“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陛下,觉得王家不该拥护他,该拥护你大姐所出的三皇子。”
“三皇子聪颖过人,性格敦厚温良。”王沐之有些迷茫,“而且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冒险?”
“为什么冒险?”王老太爷沉着脸,“只因为三皇子他不如陛下,说的好听是敦厚温良,实则是与你大姐一样的胆小心软之辈,他即便侥幸没有被先皇废掉,登基以后面对众多母家实力雄厚的王爷们,他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而陛下,从最开始与王家接触时就展现了他的能力与野心,这样的人才是我王家该拥护的。”
“可是父亲……”王沐之抬头对上王老太爷的目光,“那您有没有想过,他带着报复心登上皇位,会为这个国家带来什么厄运?”
“这点你不用过于害怕。”王老太爷挥了挥手,“至少那孩子还有点心软,至少逼宫当日,他看在当年你大姐对先皇的那一跪的份上,留下了她们母子三人的性命,以及尚还在襁褓中的小皇子也放过了。”
若正常来说,身为原太子的三皇子占了名正言顺的由头,才是最有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
可是那孩子放过了,因为回报皇后的生育之恩以及她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的那一跪。
王六郎君怔了怔,在他“以前”的印象里,那人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暴君,他从未想到过对方也有心软的时候,也更加没有想过对方留下太子的理由。
“偏见偏听,最是容易迷惑人眼。”王老太爷似乎是累极了,他闭上眼,“你若是想要改变你推测的,北燕国那场即将由陛下带来的灾难,那你就先去好好了解他,看清事情起因本质,再去想办法改变。”
“可是他觉得那并不是灾难呢?”
王老太爷闭着眼睛说道,“那你就让他清楚,他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王六郎君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神情,他起身作礼:“孩儿受教。”
他想起那一次自己闯入宫中将少年天子强硬打晕带出宫的那一天。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少年天子除了暴戾冷漠以外的表情,但那样复杂的神色一瞬即逝,他甚至都来不及看懂。
他只顾着气愤于少年的“无动于衷。”
再后来,回宫后的少年愈发报复的“凶了”,然后仅仅不到半个月,北燕国的皇位就换人了。
速度快到似乎没有任何抵抗,起义军就那么进了皇宫。
少年天子于龙椅之上服毒自杀,果然如同当年御医所说的那句活不过二十。
换个角度看来,他那些疯狂的“报复”何尝不是在故意逼迫起义军加快速度,以他的方式给了北燕国百姓们的解放。
新朝建立,所有的一切都被清洗,而曾经少年留下来的律法、大费劳力广建的学院以及其一意孤行推行的科举制度等等,全部都被新朝延用。
当王孙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当民间学子迈入朝堂,世家垄断话语权的过去不复存在的时候,他才知道为何当初世家们会那样疯狂派人进宫刺杀。
王老太爷有点不放心这个正直到过分的儿子,“你想通了什么?”
“我想让他先看看如今百姓们安居乐业的模样。”王沐之道,“以他的聪明,他定然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会给百姓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他曾经看见过美好,即便将来想要改变某些事情,或许也会考虑使用更为温和的手段。”
他不该以他的角度去指责少年天子的做法,因为少年成长的过程中并没有感受过他人的善意,没有见过世间的美好。
他应该做的是带着少年去感受这一切,只有感受过世间安稳的美好,为了不失去才会有所顾忌。
想通了的王六郎君第二天再一次递牌子入宫求见。
昨天才故意吓唬了对方的谢珣有些意外,于是便召见了他。
“小舅舅今日进宫,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