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十分安静,夕阳的光芒照射进来,将老人苍老的面容打上了一圈灿烂的金边。
他略显局促地挠了下自己的脸皮,说:“算是……报应吧。爷爷怕吓着你才戴了顶帽子,刚才太得意忘形,一不小心把帽子碰掉了,我果然还是很擅长关键时刻掉链子,哈哈哈。”
林机玄听他干巴巴的笑,蹲下来撩开他的裤腿,林泯下意识往后避让了两步,被林机玄抓住脚踝,他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那上面没有任何人类皮肤的肌理和触感,林机玄心里一沉,一点点掀开裤腿后,看到那一条木杆撑起的假肢。
他手指颤抖了下,轻轻地抚摸上去,抬眸看林泯,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泯说:“没事,人到老年,谁没个缺的短的,我活到这岁数,命还在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他笑着把林机玄拉起来,说:“我难得回来,你就不能好好看看我?掀我裤腿看一条假肢有什么意思,瞧瞧爷爷有没有比十年前还帅点。”
“帅,”林机玄看着林泯右眼上罩着的黑布,喉咙一线到鼻子里充满了酸胀感,“爷爷什么时候都帅。”
“乖孙孙。”林泯转身把放在桌面的餐盘递了过去,说,“先把饭吃了,饿坏肚子爷爷要心疼。”
他殷勤地把饭送过来,给林机玄仔细摆好,像是要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把所有缺失的光阴全都补回来。
林机玄一边吃一边跟他说话,聊了过去,聊了现在,聊了一切梦里曾经聊过的一切。等林机玄吃完,贺洞渊主动去把餐盘收拾好,他说:“我先出去,你们聊。”
林泯的目光一直追随到贺洞渊身上,浑浊的老眼里满满的都是满意,等贺洞渊关门离开时,他才将头转过来,对林机玄挤眉弄眼地说:“那孩子不错。”
林机玄:“……”
他脸皮微烫,听林泯说:“我找过来的时候,那孩子想用自己所有的修行换你的命,佛门修行不易,他哪怕毁了自己一身的修行珠都想让你活过来。他很在意你,你从小性格就孤僻,还爱逞强,爷爷其实一直很担心你,但现在看来,你有了能携手相伴一生的人。”
“所以现在,有些事情该让你知道了,”林泯长叹口气,神色倏然变得严肃,说:“落凤村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天魔的出身是你也应该弄清楚了,消灭天魔的唯一办法是那把杀生刃,但杀死天魔容易,毁掉天魔多年留存下来的东西,我不愿意称它是信念,但对那些麻木的傀儡来说,这种‘人生而苦,以死解脱’的确是一种矢志不渝的信念,唯一消灭它的办法是能够照亮人心的……”
“佛灯。”林机玄接了一句,看向林泯,问道,“你消失这十年是为了佛灯吗?”
“是,也不是,”林泯说,“仔细说起来还得从十年前说起。我出身落凤村,对天魔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十年前,我察觉到他的存在,但无法以一己之力消灭他,就偷偷给天师局留了一封信。那时候出现了大
范围的青少年自杀事件,已经引起了社会的轰动,天师局介入调查,发现了端倪,我这封信给他们指引了方向,帮他们顺利找到天魔。可惜的是,以他们的能力也无法找到隐匿在人群里的天魔。他藏得太好了,又非常洞悉人心,他永远知道如何精准地对付人类的弱点,又狠得下心剪除对自己不利的一切。”
“天魔是怎么形成天魔的?他最开始是个人类吧?”林机玄问。
林泯点头:“但他不是一般的人类,他以人类的肉体和魂魄轮回,但却能在每一世都保留前一世的记忆,他能通过吃鬼获得不同寻常的力量,却无法摆脱人类的七情六欲和一切弱点,这对他来说是痛苦的,他思想站在山巅,身体却是一个侏儒,所以他寻到了解脱的办法。”
林泯抬眸看了一眼已经落下去的夕阳,城市亮起灯光,林机玄所居住的小区内路灯闪烁,照出一块又一块明亮的光斑。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亘古永恒,从白昼到黑夜,从生到死,这是一条早就划得清晰明了的轮回线,所有生命都应该走在这条轮回的生命线上。
“他跨越了轮回,”林泯沉声说:“我之前问过南方大帝,一开始生死簿上是有他的名字的,到后来却消失了,这意味着他现在已经不受地府的监管和控制,他的生与死都不再有明确的定义。”
林机玄蹙眉问道:“天师局的人说,十年前他们对天魔进行了碎魂的处罚,这种处罚是分解他的三魂七魄,无论是人是鬼,一旦三魂七魄散了个干净,也就不复存在了。”--
“是,”林泯习惯性地摩挲着自己的食指内侧,那边因为长年累月托着烟枪,磨出一层厚厚的茧,“一开始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后来发现,他对魂魄的操控超乎了我的认知,甚至能从更深层去操控意识,篡改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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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他篡改了天师局的意识?让天师局的人以为他被碎魂了,其实没有?”
“这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林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息,说,“只有杀生刃才能彻底粉碎他。”
“那你呢?”林机玄看着林泯狼狈的样子,“这十年来你去做什么了?你之前说是赎罪,赎什么的罪?”
“哎呀,”林泯搔了搔光秃秃的脑袋,说,“十年前,因为一直找不出天魔的下落,我出了个馊主意,想找个诱饵,引诱天魔出来。天师局那边采纳了我这个馊主意,把一个小孩送到了天魔掌心,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