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的时候刚拿到驾照。”
回到家已经快夜里十点,母亲坐在客厅喝水,父亲没开店,正在厨房为母亲熬粥。
表哥是学霸,已经念大学,在父母看来他懂事又有主见,所以拉着他说了会儿话。
“去年她说不想念书了,要跟我学炒菜,我当她小,不懂事瞎说,现在她又说这种话。”父亲道。
“我都搞不清她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她说要去报名新东方,就是学厨师的那个新东方,我一想到她说的这个话,我就喘不过气。”母亲轻轻捶打自己胸口。
她站在卧室门背后,耳朵贴着门偷听,书桌上还摊着这次模拟考的试卷,成绩一如既往的惨淡。
她不爱读书,也不认为人生只有读书这一条路,她认为父母太过迂腐,她不想浪费时间,走一条她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得见未来的道路。
何况以她的成绩,十几天后绝不可能考上普高。
她躺床上思考一夜,心底逐渐向父母妥协,到时有三条路可走,留级,读职高,或者交一笔择校费。
谁知道中考结束后,父母会给她指出第四条路。
“你曲阿姨教了一辈子书,不知道教过多少学生,前几年她有一个亲戚的儿子刚小学六年级就跟人学坏了,她亲戚把儿子送她家里,让你曲阿姨教了他三年,中考的时候,那小子考上了区重点!”
母亲身体没好全,说话有些累,她继续道,“我原先听说外省有个学校,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本来想把你送那里去,我跟你曲阿姨打电话一说,你曲阿姨的意思是,让你去她那儿上学。我跟你爸商量了很久,职高是不可能让你上的,反正都要交择校费,你曲阿姨的那个学校,在他们当地也算不错,你学习也许能跟得上!”
她一听就急,不愿离家念高中,她向父母保证她进入普高后会努力用功,到最后甚至已到哀求的地步,但父母铁石心肠,已经看不见她泪流满面。
那半个月,鸡飞狗跳,半个月后,她没再和父母说一句话。
七月初,父母听从曲阿姨建议,让她提前离家适应新环境,她二话不说就坐上了火车,途中父亲跟她发短信,叮嘱她小心行李,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问她同卧铺的乘客是男是女。
手机是母亲已经使用了数年的诺基亚5310,外观九成新,母亲很节省,摔一下都心疼半天。
她没回复,趴在桌上看窗外。
母亲胆结石住院了,父亲关店陪护,所以他们让她独自出行。
她可以随便挑一个站台就走,这列火车有无数条路任她选择。
中途火车甚至停在荒郊,不知出了何故,一停就停了将近半小时,午后烈日炎炎,她双腿灌铅,最后只是低头回复短信。
“是女的”。
到站,下午两点多,曲阿姨接上她,行李放后备箱,包车前往芜松镇。
后一小段抄近路,路况颠簸,长时间耗在路上外加炎热天气,她胃里翻江倒海,拼命阖紧牙关。
七点多时车停下,天还没黑,两层小楼掩在一堵围墙中。
曲阿姨说:“你上次来的时候还没围墙吧?”
她点头。
“我是去年夏天的时候找人围起来的,这一年还没碰上过第二个小偷。”
打开铁门,院中绿意盎然,水龙头旁站着人,背对着大门,穿着格子裤衩和白色背心,皮肤黝黑,肩胛骨宽挺,身量颀长。
水龙头上接着水管,清冽的水柱从他头顶往下,白色背心贴在他身上。
曲阿姨说:“你在呢?过来拿下行李。”
他甩了甩头,水珠粼粼,余晖中明净闪亮。他转过身,抹了一下脸。
她站在铁门底下,再也忍不住,对着他的脸,呕出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