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岩正坐在小板凳上,声线平缓温和地给蒋西月讲童话故事:“王子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他的唇刚碰到公主,公主就醒了,甜甜地注视着他……”
他的身影在暖黄的床头灯下,是那么的温柔。
蒋西月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她伸手捂住偷笑的脸蛋,害羞地从指缝里睁开眼,说:“封叔叔,你可以亲一下我的额头吗?”
封岩的视线从童话书挪到蒋西月脸上,说:“你闭上眼。”
蒋西月闭着眼睛。
封岩用拇指在蒋西月的额头上,摁了一下。
蒋西月躲进被子里哈哈大笑,很快又抱着皮卡丘钻出来,撒娇说:“封叔叔,还有你送我的娃娃,也要亲一下。”
封岩又用拇指摁了一下娃娃的额头,明黄的娃娃,有着和蒋西月一样的笑脸。
蒋西月注意到门口有人,她抱着娃娃,好奇地看着蒋兰舟:“咦,姐姐,你怎么哭了?”
封岩愣然回头,蒋兰舟站在门外,呆若木鸡,泪如雨下。
“兰舟……”
封岩声音发涩。
蒋兰舟转身跑到走廊上。
刚才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只是从第一视角,变成了第三视角。
天旋地转之间,她扶着栏杆张望可以躲藏的安全区,放眼可及之处,原来妈妈住的房间,女主人已经换成别人,一楼客厅爸妈的结婚照,变成了一只大钟。
她的爸爸现在是别人的爸爸,她的家现在是别人的家,就连她的大树,也成了别人的大树。
她在蒋家已经无处可躲。蒋兰舟整个人像浸在水里,她大口吸气,却根本喘不上气,窒息得喉咙发紧。
她瞪大的双眼,和沙漠里濒死的人如出一辙。
周围的景物渐渐失去亮度,只有门口的地方有强烈的亮光。
她眼前发黑,看不见路,却本能奔下楼梯,朝门口跑去,呆滞茫然之中,呢喃着:“妈妈……妈妈……”
寒冬天,屋外遇水结冰。
蒋兰舟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脚上的鞋子在奔跑中掉了一只,她赤脚踩雪,却并未察觉到丝毫冰冷。
她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觉,所有的感觉似乎同时消失,她的世界变得空洞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的大脑也按下了暂停键,停止接收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
封岩追出来,脱掉外套裹在蒋兰舟身上,紧紧抱住她,焦急呼唤。
蒋兰舟双眼失焦,滞板无神,面容像提线木偶,了无生气。
封岩捧着蒋兰舟的脸颊,却捕捉不了她的视线,她的瞳孔好像要散了。
也许是冬天的夜里实在太冷,封岩的呼吸声都在发颤,他用力地拍打她的脸颊,热气伴着哽咽声,一口一口呼出来:“兰舟,你发烧了。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和木头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封岩死死抱住她,在她耳边恳求:“你说句话。”
她在他怀里,还是没有反应。
封岩单臂揽着蒋兰舟往车子的方向走,另一只发抖的手,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何医生。
蒋兰舟忽然抓住他的手臂,眼睛睁得圆圆的,直直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看穿。
封岩略松一口气,收了手机,摸着她的额头温声说:“兰舟,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蒋兰舟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一动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抬眼盯着他。
封岩不解地看着她。
蒋兰舟一开口,身体开始哆嗦,声音也在打颤:“为什么要送她同样的娃娃,为什么要给她讲故事,为什么要哄她睡觉,为什么……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了,我是唯一的吗……怎么又不是了……”
封岩心神乱了,语序也乱了:“她要,我就付钱,在商场的时候,她闹,我只是付钱。她只是个小孩子,你爸爸让我讲个故事,她在我眼里只是个小女孩,跟你不一样的,我只是讲个故事……”
蒋兰舟仰天声嘶力竭痛哭一声,她痛苦地揪着封岩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声音十分凄厉:“封岩,你凭什么把给我的东西复制粘贴给别人,你凭什么——”
封岩的心被狠狠剜了一刀,汩汩留着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