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街上万籁俱静,瀛洲城内最大的酒楼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郑昂跨进天子号上房,一眼瞧见钦差那张酸苦瓜似的脸,心道不好,转身就要走。
“郑都尉这是发达了,就不愿同我们这些小将一同饮酒作乐了?”
一同上过战场的将领眼疾手快起身将他拦下,不由分说将他推到桌前,大声道:
“不看僧面看佛面,钦差大人还在,你转身就走,太失礼了!”
事已至此,郑昂只好干笑着抱拳:“眼拙眼拙,不知钦差大人在此,失敬了……”
监军挑唇轻笑一声,露着喜怒难辨的神色,慢悠悠道:
“不妨事,都尉三请五请都是病中不见,今儿也是巧了,在这里遇上。将军若不嫌弃,不如落座,陪鄙人喝几盏酒?”
郑昂往桌上扫了一圈,都是军中将领,官位比他大的也不在少数。
他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监军抬起酒杯。
“说到太子仁厚!”有人立即响应。
“对——太子仁厚。”监军笑道:“陛下不问政事,内阁为了节省开支,属意只赏领头之人,是太子出面斡旋,为诸位保家卫国的将士请到分赏的旨意。”
一时间,席上满是对太子的溢美之词,其中当然不乏对监军远道而来的欢迎和吹捧。
郑昂坐在席上,不敢动箸,后背冷汗直流。
“只是……”监军拖长声音,特意放慢的声音就像冰冷的铡刀,在郑昂冷汗津津的后脖上试着角度。
“圣旨下了已有四日,真武军纹丝不动……如今看来,金雷未尝会和平归顺啊。届时,龙颜震怒,别说奖赏了,我与诸位都是大逆不道之人。”
席上半晌无言,郑昂不敢抬头,冷汗顺着额角滴落下来。
“实不相瞒,将军此举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有人开口,朗声道:“胳膊再怎么强壮,又能拧过大腿吗?我们金雷本就是大朔一府,我是土生土长的朔人,在座众人也是,若是得罪了陛下,岂不又是一场大战?现在好不容易平定下来,不论是军中将士还是平头百姓,我们都不愿再大动干戈了。只是我们人微言轻,无力劝说将军改变决意。”
“监军见多识广,可否为我们指条明路?”
监军故作为难,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你们都团结起来……”
“监军请说!”
监军露出微笑,至今未进一口的酒盏放回桌上,用那太监特有的阴柔声音缓缓开口。
郑昂悄悄抬头,桌上的将领,三分之一认真倾听,三分之一像他一样游离在外,还有三分之一,让他想起了街上收了佣金帮忙卖货的媒子。
离开天字号上房时,郑昂袖子里多了掌心那么大的一块金元宝。
这金元宝,没过多久就到了秦秾华的桌上。
“……属下不敢隐瞒,还请将军和夫人恕罪。”
秦秾华笑道:“起来罢,你能想着过来禀报,便是忠心耿耿,不仅没罪,将军还要大力夸奖才是——将军,你说呢?”
少年将军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郑昂身上。郑昂一凛,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压力使得他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你是三营的都尉?”
郑昂没想到将军能记得他,激动道:“是!”
“等祝随桓下去了,你来管三营。”
祝随桓乃今夜筵席上的一员,观其态度,早已被监军收买。
郑昂喜不自胜,连忙屈膝谢恩。
“拿去罢。”秦秾华将桌上瑞鸡状的金元宝递给他。
郑昂一惊:“属下不敢!”
“这是我和将军赏你的,有何不敢?”秦秾华笑道。
郑昂见她并非试探,这才喜色难掩地接了。
种玉将人送出去后,秦秾华端起桌上清茶抿了一口。
“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秦曜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