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王后忽然大笑,举起桌上酒盏又是一口饮尽。
“……但我不会牵扯天下苍生。”秦秾华道:“谁背叛的我,我就找谁报复。”
王后停顿片刻,笑声更甚,半晌后,她停了下来,怜悯而嘲讽地看着她,深紫色的眼眸中有水光闪耀。
“……不经历我的痛,就不会理解我,我想让你理解我,又舍不得你经历我经历过的痛。”她垂下长睫,挡住湿润的眼睛,轻声道:“你的圣人,做不久了。很快,你就会知道——”
“毘汐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小秾华正在花丛边逗弄一只四脚朝天的甲虫,闻声立即抬头往来,然而它的主人叫了它的名字,却没有看它。
王后看着戴有面具的秦秾华,秦秾华也静静地看着她,捅破了彼此心知肚明的那一层纸,谁都不会意外。
两人的目光在无声的对峙里厮杀。
王后灼热锐利的目光好似透过假面,直接刺入了她灵魂深处。
“面具,以后别戴了。”
她一字一顿道:
“你就是化成一捧灰,我也能认出你原本的模样。”
一名内侍在此刻从游廊奔入花园,他神色恐慌,下石阶时,甚至左脚绊右脚,自己跌了一跤。
他面如白纸,爬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石桌面前:“禀王后,朔帝带领三十万先头部队急攻乌孙,还有六十万朔军正在赶来,王城已经进入战时状态,王上口谕,禁军调配,皆由王后一人做主。”
听闻乌孙陷入亡国危机,眼前的一国之母竟然扬起嘴角,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
“知道了,你下去罢。”她含笑道。
内侍离开后,王后举起最后一杯酒,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倾洒在铺满月光的地上。
“这一杯酒,敬四十二年前的今天,所有惨死于逆贼刀下的狐胡先辈。”
酒杯落到地上,渐渐滚远,王后起身,猛地打翻了已见胜负的棋局。
“这盘棋,没有意思。”乌孙酒激出的红血丝爬满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眼中尽是失望:“毘汐奴,你和从前不一样了……我告诉过你,你想站得比谁都高,就必须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不能心存温情。你必须做一把冰冷的刀,才能割开敌人的咽喉。即便是一时的仁慈,也会将你拖入无间地狱。”
“你如果狠不下心,不如回去嫁人生子,做举案齐眉的美梦,也好过卷入漩涡,粉身碎骨。”
她最后看她一眼,转身走向宫殿。
王后单薄的背影在游廊中停顿了片刻,背影有些佝偻,几名宫女模样的身影围了上去,不一会,拥着她继续往前走。
很快,她的背影隐入华丽宫廷的茫茫夜色,没有第二次停留。
秦秾华踏上游廊台阶,走到她刚刚停留的地方,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一滩难以想象是从什么地方喷涌而出的浓稠鲜血,躺在曾经洁净的地面上,无声地看着她。
脚步声从秦秾华身后响起。
她转过身,看见从阴影中现身的乌孙王。
他身穿朝服,神色疲倦,好一会的时间里,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长廊寂静,月色清冷。
他没有说话,于是她也忘了下跪。
她不由地注视着那双充满怜爱和痛苦的眼睛,看得久了,那双深邃的眼窝,让她看出了另一个轮廓,一个日日都在镜中相见的轮廓。
脑中的许多迷思,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她心神的剧变一定在眼中透露出来。
不然的话,那双黯然的浅紫色眼眸为何会升起希望,用期盼的眼光,定定地看着游廊另一端的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十步,很近,又很远,宛如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让她双腿沉重,驻足不前。
一阵夜风吹过,摆动两个人的衣角。
“……毘汐奴,回来吧。”乌孙王开口,神色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