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你。”
她把乾蛊留给了她,选择了直接服用烈药。
乌孙王说:“最后几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陪她。你若想离开,我也绝不阻拦,拿着这个,你可以进入宫中任何地方,也可以随时打开城门。”
他走上前来,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放下一枚金色名牌。
峥嵘的金色游龙在火纹中穿行。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语,擦过她的肩头,走入寂静如坟墓的寝殿。
……
阿兰玉死前,她必须做下决定。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走阿兰玉给她选的路,狐胡人和朔人之间必定又会掀起激烈的血雨腥风,但她可以自乱世中涅槃,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若是拒绝阿兰玉,乌孙灭亡,乌孙富饶的资源就会被秦曜奕收入囊中。他不但可以充实国库,还能借此战树立威信,收拢人心。
一旦他根基稳固,就会将目光转向金雷。
只要他一日为帝,她和秦曜渊就会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之间早晚会有一战。
既如此,在此时利用狐胡的活死人军队切割敌军军阵,再用秦曜渊于万人之中取敌首级,便是能够速战速决的唯一时机。
错过这个时机,天下将会陷入长久的战乱,泥潭般的内乱会将大朔割得四分五裂,鲜血会吸引大朔周边环伺的强敌,梁、夏、东胡草原,曾经向大朔弯下膝盖的许多朝贡国,都会闻风而来。
没有任何人逼她。
“毘汐奴,你和我,是一样的人。”
阿兰玉怜悯而嘲讽的目光还历历在目,她终于懂了。
她根本不用逼她。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阿兰玉?
因为朔明宫里的一切?
和天下悲欢相比,几个人的悲欢算得了什么,她自己的悲欢,又算得了什么?
阿兰玉太了解她了,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她,她的情感不愿投降,理智却会驱使她走上那条效率最高的康庄大道。
这是她的母亲。
她一生中唯一一次棋逢敌手。
……
朔军包围乌孙王城第十五日,城中米粮已近天价,幸而国库中存有大量米粮,以围城前的售价销售一空后,城内民心稍微安定。
国库中米粮有限,此举始终不是长久之道。
无论朔军在城外如何叫唤,乌孙守军就是闭门不出,日子每过一天,城内存粮就少上许多,六十万大朔后援的脚步也就更近一些。
看不见的铡刀悬在城内百姓头顶,让城内愁云笼罩。
当天深夜,秦秾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面色惶恐的宫女话都说不清楚,好不容易才传达了召她前往王寝的消息。
关上门后,秦曜渊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她,她走了过去,握住他的手。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她说。
“为什么?”
“她还欠你一个真相。”
“……”
夜色浓重,天地进入最为黑暗的时刻,连虫鸣声都消失无踪。
宫道宽阔漫长,少年手中的素面灯笼只能照亮脚下,更远处的地方,漆黑无尽,像是等着吞噬他们的血盆大口。
秦秾华走入王寝的时候,殿内寂静,浓郁的血腥味飘散空中。
一名面白如纸的侍人端着一碗浓稠鲜血匆匆走过,刺目的红浪在粉彩孔雀牡丹纹中翻涌,宫女脚步不稳,在黑砖上留下一朵鲜艳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