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独自坐了片刻,秦绎稍稍回过神来,问仆从道。
仆从垂首,恭敬答:“去城外了。”
秦绎站起身,桌上的糕饼还剩下几块,茶水已经全冷了。
他微微眯起眼,抖了抖袍角,朝门外走去了。稍时,却有下属追上前来,对秦绎道:
“快下雨了,王上带把伞吧。”
秦绎注视那伞,素色的雪白伞面,边缘的一角缀着枝鲜艳的蔷薇。
仆从有些不好意思:“府中只找到这个,没有黑色的”
秦绎却没有太在意,他漠漠移开视线,将伞接到手中:
“没关系。”
万物寂静,被烈火烧得发黑的城墙砖瓦七零八碎地躺在地上。
从前安宁热闹的边陲小城消失不见了,转眼剩下的,只有这些坍塌的断壁残垣。
慕子翎静静地行走其中,缀着金线的白靴沾了些黑色的焦土。
所有死亡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但空气中还是有些淡淡的腐臭味。
平民家中的瓷器桌椅被摔得七零八碎,秦绎的兵还算纪律严明,从不抢掠普通百姓的钱财——
所以慕子翎走过鲜血凝固的街道时,脚下竟然还踩到了几只硬硌的小金块。
它原本应当是藏在哪家的瓷罐中的。
每日省吃俭用攒下一点,日积月累,才兑成这么几锭小金块。
在偏远贫困的边境,能攒出这么点黄金着实不易。
可能是用于给家中的小女儿出嫁?望她带着这些珍稀值钱的小物事能在夫家不受轻视,藏着一点点小私房钱,手头也更加宽裕,想买胭脂了,也不必看人脸色。
也有可能是攒给儿子们娶亲。想自己年事已高,未来总要有个与儿子性情相投的女子,彼此扶持,互相照料,一起走完接下来的人生。
慕子翎望着这几块脏污不堪的碎金,目光有些空茫。
这是饱受期待和祝福的的东西,和他不配。
“你在做什么?”
正当慕子翎准备稍稍绕过这叫他感到灼烫的小东西时,身后倏然传来秦绎的声音。
他手中拿着一柄素白的伞,一身极其舒适闲散的玄色衣衫。
这人可真是换副装扮,就换副样子。
早前在战场上的时候,秦绎穿着漆黑的铠甲和劲装,束发略微有些凌乱,指缝和掌纹中沾着血迹,下巴上有微青的胡渣。
瞧着既疲惫,又俊朗硬气。像头蠢蠢欲动的豹。
现在换回低调的常服了,哪怕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样式,也是好一副养尊处优的王孙公子模样。
慕子翎转过视线,回过身接着往前走去:
“闷得无聊,出来走一走。”
秦绎跟到他身侧,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走着,说道:“快下雨了。”
慕子翎神色淡淡地,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既没表示好,也没表示不好,只仍然往前走。
秦绎瞧着他,见这人昨夜还醉了酒,呕血,今日又像没事人一样到处晃,也是令人不解。
“你昨天呕血了。”
秦绎随口说:“有哪里感觉不舒服的么?”
慕子翎略微挑了挑眉,似乎完全忘记自己醉酒后的事情了,问道:“我呕血了?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