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是夜,惊华宫。
槿树的树枝轻轻摇曳着,在地上描画出疏漏伶仃的影子。
宫殿内,一片寂静。宫人们站在门口打瞌睡,歪头倚靠着门框。
月光从镂空的窗柩投下来,像是一地水银,斑驳流动着。
微风鼓着轻薄的金纱,一起一落。
沉宴正陷入梦中。
他看见满宫殿都燃起了大火,楚渊走向高高的城墙。
四处是宫人尖叫、抢夺值钱器物、锦帛撕裂的声音。
从前雍容华贵的惊华宫已经乱成了一团,兵荒马乱,梆子急敲,那是内城已破,敌军即将入城的讯号。
所有人都在寻机会逃脱奔命,而有些人找错了方向,正碰上破宫门而入的敌军,则被乱刀砍死。
鲜红的血溅上已经被大火熏黑了底部的雪白宫墙,尸体还没来得及闭眼就倒下了。
女眷们自知逃不掉,就纷纷投进幽深的井中。
“咚”得一下,很快就没有涟漪了。
“羡鱼”
沉宴目光追逐着那一抹雪白的影子,看着他。
楚渊步履依然很稳,淡漠沉静,与平常无异。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沉宴从那沉寂中看出了死寂,和此生将了的沉默。
他想叫住他,让他不要上城墙,回头看一看自己——
但是发不出声音。
楚渊雪白的云纹长袍被鲜血沾湿了,他的脚边满是尸体。
一洼洼的温血濡污了他垂地的衣袖和衣摆,令从前最纯净无瑕的衣袍此时显出了几分狰狞的意味。好像一个不染纤尘的谪仙被活生生拉入了无间。
沉宴不知道他在城楼上看见了什么,但是当楚渊的目光城楼下扫过时,背影显出了一种无法克抑的悲伤和哀恸。
有一颗头颅被□□高挑着,立在敌方的阵前,淅淅沥沥的血不住地淌下来,显得很脏。
沉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你回头看一看我啊”
他想说。
但是楚渊什么也听不见,甚至从他的面前擦身而过。
他看着城下的乱军,眼神淡漠,好似波澜不惊。
沉宴不知道城下的人对他说了什么,他只听见喧嚣吵闹的声音,分辩不清具体的内容。楚渊却始终没有回应他们。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
雪白的玉笛,冰凉地握在手里。
楚渊吹起了它——
他且行且吹,目光注视着很远的地方。风吹起他鬓间的碎发,衣袖也张大鼓动着。
远处是如血的残阳,和无数倒下的战士尸体。
但是他的笛声是那样悠然平静,好似所处的不是在生死攸关的阵前,而是安闲寂静的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