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镖局门口少了一位早食铺子老板娘,跟随镖局北上的队伍里多了一位吃苦耐劳的柳娘子,柳娘子为人豪爽,长袖善舞,借着镖局的势很快在府城扎根,开了一间小小的茶寮,作为镖局兄弟们来往府城的据点。
不久后,镖局不少兄弟将家中亲眷送去府城交由柳娘子照管,柳娘子带着妇孺老幼,用她从苗秀才那里借来的方子,在府城支应起了第一家大碗米粉店。
大碗米粉在府城主打中低端市场,口味独特,价格只比市场价高出两成,很快赢得了府城百姓的心,一时间客似云来,妇孺老幼凭借自己的劳动换取了养家银子,心里欢喜面上却谨记柳娘子的话,低调,闷声发大财。
为了不遭到同行的嫉妒打压,他们采取了限购方式,每日只卖固定的两百碗米粉,卖完即止,随时打烊收摊,大茶壶一摆,就又是茶寮的样子。反正一天到晚都有活儿干,有钱儿进账,闲不下来。
不知怎的,坊间便慢慢传出大碗米粉其实还有镇店之宝,真正上等的美味米粉八两银子一碗,制作工艺极其复杂繁琐,至少需要提前半个月准备食材,除非有人上门定制,交了订金,否则轻易不示人的话。
有人好奇之下真拿银子去试探一番,众人现在只记得,米粉出锅那日,平日里在他们口中香美无比的平价米粉嗦在嘴里,竟有几分索然无味,整个人的心魂都被那锅盛在特殊食盒里,看不见摸不着,只能闻着味儿的米粉给勾没了。
打那起,大碗米粉之名扬名整个府城,外来客商路过,不来尝一尝好似就成了人生一大憾事。
而大碗米粉和镖局之间,也因着互相依托的关系,逐步走出府城,走向更广阔的的未来,柳娘子这个明面上大碗的话事人,一路风风雨雨,历经坎坷,千难万险,踩着无数人的肩膀,终成了商场上叱咤风云,人人敬畏三分的柳娘子。
不知那时她想起今日的决定,会是何感受,今日时砚带人低调的送走了柳娘子,杨禾高还没来得及悲伤感慨呢,就被时砚催促:“快,周兄该出贡院了,再不去便迟了!”
迟是没迟的,只不过一行人急匆匆刚到贡院门口,正好瞧见周先生脸色憔悴的拎着个考篮从里面出来。
要问为啥一眼就能从万千人中发现周先生?
嗨呀,真是罪过,旁人出了贡院,身边瞬间呼啦啦一群人围上去嘘寒问暖,好不热闹,只周先生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时砚拍拍小宝和阿云脑袋,两孩子瞬间像隔壁婶子家撒欢的狼狗似的,蹬蹬蹬冲过去,口中直呼:“周叔叔!小宝来接你啦!”
“周叔叔,阿云来接你回家啦!”
杨禾高见两人横冲直撞,瞬间什么难过悲伤不舍的情绪都没了,忙不迭跟上去保驾护航,生怕将人给摔了。
周先生本来还在思考方才路过主考官学政大人时,对方给自己那个带着鼓励和欣赏性质的点头肯定,到底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突然被两个小家伙的声音惊的回过神,便瞧见时砚带着一家子来接他。
心下一暖,面上带出几分和缓的笑。蹲下身伸手一左一右抱住两个小炮弹,篮子也不要了,哈哈大笑朝时砚走去。
时砚一瞧便知周先生考的不错,心下有数,笑着接过两孩子,指着不远处的马车停靠地儿道:“走吧,先回家,有什么等睡醒了再说!”
杨禾高捡起周先生的考篮跑过来,刚好听到这话,又急匆匆的引着周先生往自家赶过来的马车上去,今儿来的马车不少,都停在路边儿,不少都是没标志的,颜色样式相差无几,不注意一时半会儿真找不着在哪一块儿。
一行人在车上,便是阿云这般小孩,都发现今儿的周先生与往日有些不同,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只好奇的一个劲儿盯着他瞧。
周先生原本正襟危坐的,见状将阿云放在腿上,捏捏她小鼻子,好笑道:“瞧什么呢?”
阿云想了半晌,给出了一个答案:“周叔叔今儿很开心!真好!”
周先生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不太确定的问对面坐着的时砚:“很明显吗?”
时砚笑而不语,杨禾高抢答:“明显!就跟那戏文里说的,意气风发!”
可不就是意气风发嘛,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九年可以磋磨?这九年间有多少意难平,有多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今儿可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即便结果没出来,周先生心里还是觉得轻松的,通过这场考试,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这些年的进步,没有荒废时光,这让他觉得心下一直压着的一块儿巨石悄无声息的消散无踪。
怎能不叫人心情愉悦?
显然这不是叫周先生最为愉悦的事,五日后乡试张榜,他以榜首的名次,成功摘得本次解元名头,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时间风光无两,他从前的战绩再次被人从犄角旮旯里巴拉出来反复咀嚼,九年间的默默无闻成了苦心研读,至纯至孝。和族人关系僵硬,成了性子方正,为人有原则。生活清贫,几度无米下锅,成了不为俗事折腰。
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一度将周先生家那本就不大的小院子挤的水泄不通,更有十分疯狂,浑水摸鱼之辈,不讲武德,直接翻越周先生家本就不高的院墙,直冲周先生书房而去。
人人口中说:“区区小礼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