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翻篇了,只有江岁寒还留在过去,迟迟走不出来。
这日,大雪纷飞,弥漫的雪霰如蝗潮,铺天盖地,人走在山道上,一丈之外,不辨东西。
江岁寒拥着扫帚,不疾不徐地扫着,石阶上的雪,扫去一层,立刻覆上新的一层。
他的白衣霜发,隐在漫天雪花中,几乎融为一体。
扫着扫着,扫帚尾部的竹纤碰到了一样东西,江岁寒望过去,那是一双靴子。
他平静地抬头。
凌霄真人站在他身边,没开结界,没撑伞,也没披斗篷,暴露在肆虐的风雪中,须发乱舞。
江岁寒垂着眼,轻声道:“师尊,天气冷,您回屋去吧,不要在外久站。”
“小五。”凌霄真人没理会他的叮嘱,唤了一声,问,“想通了吗?”
江岁寒沉默,片刻后,摇头。
凌霄真人苦笑:“小五,你知道吗,你从前,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是吗。”江岁寒揣摩着他的语气,总觉得,对方是在说一件瓷器,塑好了胎,上好了釉,就差扔进窑中烧一波。
可是,那瓷胎不小心被磕了一下,有了裂痕,再怎么精心修补,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江岁寒扶着扫帚,谦卑地低下头:“对不起,师尊,弟子让您失望了。”
对面人很久没说话,呼呼的北风卷着雪霰,从袖口涌入,又从衣襟钻出,冰冷彻骨。
二人虽相距咫尺,却像隔了万千山水般陌生。
“……好。”
不知过了多久,凌霄真人才怅然地叹了口气,有几分失望,有几分自责,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奈的认命。
他抬手轻拍徒儿的肩,什么都没说,转身下阶。
“弟子恭送师尊。”江岁寒躬身行弟子礼,依旧垂着眼。
其实,这样的对话发生过很多次,十年间,凌霄真人时不时就会来问他,想通没有。
每一次,他都会以自残的方式说,没有。
江岁寒站在原地,面对着千百台阶蜿蜒的方向,默默等人离开,茫茫白雪中,他偶然地一掀眼帘,看到了一抹被风蚕食到模糊的背影。
凌霄真人成名百余年,以剑入道,一生清正,他的背影一直都像剑锋一样,厚重,笔直,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