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挑唇,笑道:“安琳父亲病了,嘉可不会照顾孩子,所以只能来麻烦主公了。”
“孤看你不是不会照顾孩子,是连自己都不会照顾。”曹操拍着郭嘉的肩膀,觉得手掌被人的骨头咯的生疼,:“不然你也在孤这住下得了,反正这连你的房间都留着。”
“噗,主公别说笑了,奕儿就拜托主公和卞夫人了。”
曹操望着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的郭嘉,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侧过头问一直静默的郭奕,郭奕仅是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他能感觉到,父亲不希望曹丞相知道这些事。
住在丞相府转眼见就是几载而过,父亲来丞相府看他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了,虽然之前来看他也经常是有事去找曹丞相顺带着的。但现在,已经是半年都见不着了父亲,听曹冲私下里和他说,才知道是因为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了,有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多半时候都是曹丞相前去祭酒府商讨事情。
然而就在这不久,他却接到消息,说父亲建议要出兵北上,远征乌桓。
在出征前,父亲来看过他一次,原本就病弱的父亲如今更是瘦弱,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但双眼却仍旧亮晶晶的,看上去精神很好。
“所以说,为父其实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病入……咳咳!”
赤红的液体从父亲的指缝间滑落,绽放在地上一朵朵曼陀珠华。郭奕双眸深沉晦涩的望着这些,从袖中拿出一块巾绢递给父亲。
“以后别食太多五石散了,华大夫嘱咐的分量可没有那么多。”
郭嘉擦拭嘴角的动作顿了一下,转眼望向郭奕,接触到的却是他与自己想似了七八分的双眸中的深沉与晦涩。郭嘉笑笑,将血迹擦拭干净后,揉着郭奕的头发道:
“不愧是嘉的儿子,真聪明。说吧,怎么知道的?”
“……华大夫那里一点,文和叔那里一点,再自己猜一
些,便知道了。”
微风拂过,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在静静地弥漫。
“……你这次,回的来么?”郭奕咬咬嘴唇,还是问了出来,打破了沉寂。
“估计是,回不来吧。”郭嘉想了想,叹了口气,不过转而又笑了起来,:“不过奕儿如今这么懂事,嘉倒也连最后的担心都放下了。”
鼻头酸酸的,郭奕倔强的仰着头,不让泪水流出来。
郭嘉并不知道,之前在他服药后疼痛的几乎快要晕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唯恐旁人察觉时,是郭奕故作天真支走了母亲与下人,而后咬着嘴唇小心为父亲合上了房门;当郭奕听到街上那些闲言碎语后,是故意拿着《史记》去问其中“佞幸”之事,在看到父亲对此毫不在意反而对卫青和霍去病颇有赞词时,意识到父亲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才放下心。
他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明白,平日里对什么都不怎么在意懒散散的父亲,实际上背负着太多太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他尽量,尽量以他所能,去为父亲做一些事情,哪怕微不足道。
他一遍遍和自己说,自己是郭嘉郭奉孝的儿子,绝不可以丢了父亲的脸。
身体前倾,待郭奕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被父亲紧紧地抱入了怀中。父亲的体温一贯比常人低,但拥抱却很温暖,让郭奕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哗哗的流了出来。
父亲和他说,院里的海棠花很难养,要记得及时回去浇浇水。
父亲和他说,那颗槐树下还有几坛美酒,再过几年记得挖出来去送到张将军府上。
父亲和他说,是他对不起自己和母亲,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
父亲和他说,要记住以后无论干什么事都不要被旁人所左右,纵使再艰难,也要去走自己的路。
最后,他觉得自己的肩上也湿透了,不知是自己的眼泪还是连父亲都哭了。他想起身看看,却觉得父亲把自己抱得更又紧了许多。
最后,父亲和他说:
“还有,记得帮嘉看看,将来属于主公的天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
有些事情,或许是因为提前就知道,所以在来临的时候,就连伤痛都转变成了平淡的水,无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