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天之后,森鸥外又带着太宰治去了好几次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病室。
每一次,森鸥外都会率先借着做全身检查的名义,给那位首领注入大剂量的麻醉药品,足以保证他在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内一丁点外界的刺激都感觉不到。
然后就是名义上的“教导”,但是实则只不过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太宰治人体上究竟有哪些地方能够迅速致死,在窒息或者血液全部流干之前,究竟会花上几分几秒,是清洁的容易掩盖证据的死亡,还是乱糟糟的以折磨人为目的的死亡。
森鸥外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的身体作为样本,给太宰治示范着迅速将人杀死的100种方法,丝毫不担忧他刚出了港黑大楼就会把这些方法试在自己身上。
当然了,他这份不担忧并不是信任太宰治,而是因为太宰治现在受到的监视越来越严重了。
并不是那种带着监控摄像头,在冷冰冰的屏幕后面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品味着你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想法的监视。
而是那种虽然没有在看着你,但是你能从周围的每一个东西,每一样摆设中都品味到凛然的恶意的那种监视。
一开始太宰治被关在诊所时,所有的东西都被磨平了棱角,以确保他不会用它们来自杀。现在太宰治白天跟着森鸥外去见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晚上回到那间诊所,就会发现每一样东西都被搬空了。
森鸥外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临时的简陋的住所很快就不会再属于他了,他很快就再也不会在这里停留了,所以原本那些瓶瓶罐罐以及各种手术器材都被他不知搬去了哪里,甚至连那一间明显很不靠谱的手术室都被拆空了。
每天晚上,太宰治只能用那种薄薄的被子――用来确保他不会用被子窒息自己来自杀――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勉强入眠。
至于森鸥外和他那一位小女孩爱丽丝,则是同样睡在睡袋里面。
尽管这样,他还是能够感受到森鸥外的视线,那种最令他厌恶的,冰冷而又如同蛇一般的视线,紧紧的锁在他的身上。
只要他一旦有任何一举一动,森鸥外的掌控便会渗透在空气中,渗透在他一呼一吸的气体里,掺杂在他的每一点食物中,逐渐的,带着令人窒息的力度揉入他的身体中,强行侵略进他的骨和肉,充斥着他的血管,混浊了他的肺泡。
太宰治讨厌这样的监视。
他讨厌着这样在无形之中就受到他人的掌控,受到他人的监视的生活。
太宰治骨子里大概的确是带有一些离经叛道的,无论是刚开始从他那个沉闷而又乏味的家族中逃脱出来,还是后来想要逃离他自己的生命,借助死亡来带来最后的解脱,都无一不彰显着他对烦闷的,肮脏的,无趣的,一尘不变的生活的厌恶。
而现在,森鸥外亲手将他又关进了一个笼子里。这个笼子更加狭窄,铁丝网更加密集,勒的他整个人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在隐隐作痛。
太宰治厌恶着森鸥外。
他想。
等到这一次帮助森鸥外完成了那件事情之后,他一定要去拥抱自己的自由。
毕竟森鸥外保证过了等这件事情之后便不会拦着他自杀,不会再继续管束他――太宰治和森鸥外相处了那么久,唯一一点能够确信的便是森鸥外鲜少有说谎话的时候。
因为森鸥外曾经告诉过他,如果要在这个职业上做的长久的话,不出尔反尔是必备的素质。
至于这个职业究竟是什么职业,是否真的是指医生――
呵。
谁知道呢?
太宰治百无聊赖的想着,在这些天枯乏无味的日子里,他曾不止一次琢磨过森鸥外的一切计划与行动。
而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森鸥外的计划的确非常完美。
虽然说计划中不是不存在漏洞,譬如首领在死去之前究竟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位置托付给一个小小的医生,但是这些一切的来自下方的质疑都会在森鸥外作为首领的操控之下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