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尧只是笑笑,没个正行地说:“您孙子也不是出来卖的。京广这些年走到这一步,靠过谁,不都您孙子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在挣?”
老爷子不说话,他就继续说:“咱们陈家够体面的了,您要我扶这么大的摊子我也应了,您要觉着我走到今天是靠陈家,往后也得靠着旁人继续往上走,那才是我的罪过。就全当我不识时务,您大可找人来替,这种联姻的戏码您甭找我,我为陈家做的够可以了。”
别人或许不懂,老爷子又怎么会不知道。
有他们在前头撑着,陈四的路自然顺风顺水,可这里头有他自己多少功劳,怕是说也要说上好一会儿。
可婚姻大事绝非儿戏,他不过是想帮他把这路给铺平了。
“就为着那姑娘,你都做到这份上了。”
陈景尧直了直身子,“不止为她。”说着他抬头,“您若是担心她,那大可不必。人家从来没想过要进我们家的门,您先前做的那些已经够了,人也被您逼走了,现在再来掰扯这些,没意思。”
老爷子:“你在怨我。陈四,我只是让她清楚咱们是什么样的家庭,很多事不用我多说,她也能明白。从这点来看,她算懂事的。”
陈景尧自嘲笑,“别,人瞧不上您孙子,也当不起您这句夸。爷爷,今儿话我放这了,您怎么决定您自己看着办。”
老爷子浑浊的双眸颤了颤,“你这是要威胁我的意思了,你当我真不敢?”
陈景尧撩下眼皮,一副任你处置的样子。
僵持到最后,陈景尧挨了顿打,棍棒下仍咬着牙一声不吭,就是不肯低头。
老爷子打累了坐到椅子上,喘着气喝口茶,说了句:“好啊,你清高,你高风亮节,以前教你的那些如今都知道反过来拿捏我了。咱们家陈四啊,比谁都狠。”
这场闹剧折腾的连陈伟森都于心不忍,站在厅堂外头探了又探,才不至于冲进去说两声。
他知道,爷孙俩打小连着筋骨,都是由不得旁人做主的人,便没进去自讨没趣。
向晚听的心揪成一团,嗓子眼干涩泛苦。
陈嘉敏说:“我四哥说他这辈子都为了陈家,就这一件事,希望我爷爷能高抬贵手,别把他的人逼太狠。逼的狠了到最后还是他受苦,得不偿失。”
老爷子被他这番颠三倒四的言论气的再也说不上话来。
一连愣了半晌,才叫他滚。
滚回去上班,滚回去继续发昏。
“说实话,我挺为我四哥不值的。他这样的身份,找什么女人不行,也不至于费那么大劲,一年又一年的等。”
窗外雨势渐大,噼里啪啦打在屋檐上。惊雷划破天际,放眼望去漆黑一片。
陈嘉敏走了许久,周遭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向晚的身影却如同被困斗住,半晌都没动。
*
八月初,向晚在京郊的私房菜院子里见过陈景尧一回。
那晚她跟着台主任,与京台的一位赞助商吃饭。
对方提前订了位置,人不多,总共也就四个人。进包厢前,向晚路过走廊,碰到了前来应酬的陈景尧。
男人脚步匆匆,迎着月光走过来,见着她只看了一眼,就带着助理进屋。
这么着急,大抵是来晚了。
向晚垂眸看脚底,忍住回头的欲望,跟在主任身后同他擦肩而过。
席间赞助商开了瓶红酒,没有声色场上的推杯换盏,倒像是老友相聚。赞助商是个斯文人,众人聊聊时事,聊聊投资,一顿饭吃的轻松愉悦。
等他们这边结束,向晚走出去,路过隔壁包厢忍不住朝里望,却发现里头人已经散了。
她走到停车场,透过庭院门前狭暗的煌煌灯光,看到陈景尧的背影。
司机给他开门,他还是那副矜贵清隽的模样,白色衬衫的衣襟松散,纽扣解了几颗,侧身上车。
向晚看她宽阔的后背,看他在浓厚夜色下孤傲的身影。有一瞬也很想上前,揪开他那件端方的上衣看看,后头是不是还有触目惊心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