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谴责赵富的人还翻出老账,说他称秤经常短斤少两,只不过顾客不与之计较。连市场管理员对他意见也很大,每年地方发洪什么的遭灾,别的门店都捐资捐物,他却是铁公鸡一个,一毛不拔。当有人问他你怎么没有一点爱心,他大言不惭地说:谁来给我献爱心?谁来捐助我?就这样熟悉他的人都不愿意接触他,更不愿意和他交谈,想象着他那玩世不恭的狂妄样子,无不令人发指。他对事对人的放浪还反映在行为上,这可让他吃了大亏,还付出了惨重代价,这无疑沉重地打击了他的傲慢劲儿。那年夏天,他租车赴甘肃运货,司机开车,驾驶室里有些闷,他就打开车窗,挺舒服的,风儿悠悠地拂来,也拂来了他的睡意。为了更舒服,他把一条腿伸出车窗外,身体仰躺在驾驶室里,司机劝他,把腿缩回来,免得伸出车窗外危险,他却不听,认为没什么。司机的注意力在方向盘,也就没有工夫继续告诫。车子在平坦宽阔的公路上中速行驶,突然迎面开来一辆货车从驾驶室的右边飞速驰过,只听“咵啦”一声,躺在副驾驶座的赵富,整个身子都拉到了车窗口,他的那只伸出车窗的右腿,从膝盖处断裂,另一截连着足踝的部分只有一点皮垂挂在膝盖上面,正在晃荡,就要彻底拉断了。顿时,鲜血如注,沿着车窗板流下来,在公路上淋成了一条红线。赵富痛得嘴脸变形。货车戛然停住,那肇事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见了,在后面几十米的公路上刹住了车。几年后,赵富成了断腿跛子,在门店做生意也没有以前那么凶了,可面对顾客,脸上还是没有笑容,生意也差多了。妻子是个不愿出门的乡下女人,没有见识,自然也没有胆量,不出门购货,靠别人送货就不那么及时。当然,市场管理员来收管理费,不多的管理费,赵富再也不拖,总是足额付给,然后浅浅一笑,并且抬起一张下巴已零星斑白着胡须的脸孔,他已经过了知天命年,性格上也成熟了,常常沉默寡言,显得有此孤独,每每看见那些穿蓝制服的市场管理员,心头便涌起一种愧疚感,以前他非常痛恨他们不该找他收管理费,自失去了一条大腿后,便对他们有了一种感恩心,那是两宗事让他不能忘怀:一是他跨省运货出事期间,在省城医院抢救,要大量输血,没有钱,是市场管理员倡议捐资数万元,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常常惭愧地扪心自问,我对市场管理员那么冷,他们还热心帮助我。二是自出院后就开始了无有穷期的拐杖生活,市场管理员却帮助他办理了残疾证,使这个门店减免了税费,连管理费也只收一半,这一半是以他妻子的名头收取的。赵富拄杖到集贸市场后头上厕所,他有个怪癖,喜欢偷窥异性,他常常装疯卖傻窜进女厕所,女厕所里的女人发出一阵恐怖的尖叫,伴随着窸窸窣窣抢穿裤子的声音,之后被吼出来的他佯装老花昏花,一个劲地说:我的眼睛不好使,请原谅、请原谅!但心里却充满了一种得到刺激的快感。当别人骂他老色鬼,他充耳不闻。有个妇女说:要是你还要窜进女厕所,我们就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听了这话他有些怕,后来只是改变偷窥的方式,上厕所时,故意把拐杖塞进与异性一墙之隔的窗孔里,他解手完了站起来时,跛着一条腿朝上一跳,眼睛刚好看到墙那边蹲厕所的女性,女性又是一阵惊叫。他说,叫什么,我拿拐杖,大惊小怪的。墙那边再没有声音了。他正欲拄着杖拐走出厕所,墙上巴着一只壁虎扑入眼帘,静静地,他想举杖戳死那黑不溜秋的家伙,心里还正有一股怨气,刚才墙那边女性的叫喊,让他感觉不爽,而且心悸,现在他可以把这股怨气肆无忌惮地牵怒于它。当他举起手杖时,那壁虎似乎有了警觉,沿着墙面朝有墙缝的那面爬,这时候,赵富完全可以用手杖按住它的身子,然后稍微用力一戳,那壁虎就会肝胆俱裂,血浆迸溅。可是他立即改变了主意,不置它于死地。只见赵富瞄准它剑柄似的尾巴,将手杖的一端沉重地戳去,那负痛的壁虎拼命地蹦跳挣扎,直至赵富将它的尾巴戳断,它才将断尾凝血的身子蜇进墙缝。赵富提起手杖,那断了半截的壁虎尾巴,掉落在墙根下,还没有完全死去,还在弯曲地翘动,仿佛在寻找生离死别的另一半,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它才失望却又不甘心地蜷缩在那里。以阴性的道理来讲,一切生灵身体的各个部位都附有神灵,当那只壁虎的尾巴被戳断了,附在尾巴上的神灵虽然失去依托的生机,然而它还以神识的状态存在,所以那只壁虎的尾巴被戳断而掉落在地上仍在蹦跳,这就是民间俗称的“蹦生”。这会儿,赵富见那只断了尾巴的壁虎钻进了墙缝,又朝掉落在墙脚的正在“蹦生”的半截壁虎尾巴看,他获取了一种摧残生灵的快感,脸上浮起了几丝胜利者的狞笑,然后又用手杖奏响凯旋似的击打那半截壁虎尾巴,它又作回应地纠结了一下,显得颓废无力,并非抵御,却是无可奈何地败阵。赵富像是玩够了,不再有兴趣,他转身拄杖离去,把厕所的臭味也带走了些许。厕所隔墙的那边是进进出出的女人,像这边一样除了商家就是顾客。几天后,集贸市场大门左右搭起了一长绺大戏台,外地一个流动杂技团来这里表演,杂技团中有一个会武术的姑娘,一对雪亮的飞刀在她手里抛接,凌空翻动,绕花环似的银光闪闪,颇有看点。游走的顾客、坐店的商家都纷纷被吸引过来做了观众,连声喝彩。会看门道的人都惊羡那姑娘的本事,她轮流抛接那两把飞刀的动作非常灵敏,连轴儿转,仿佛在空中伺弄一对疾速旋转的陀螺,她把这份精彩平和地彰显出来,却隐去了危险。试想,那姑娘每一次接飞刀,必须接住刀柄,要是接住刀尖就有划伤手指的危险,而且抛接的速度越快,飞刀旋转的惯性就越大,它碰撞手指的“杀伤力”也就越大,因此她用力抛接的辐度必须高度保持协调,一有不慎,如抛出用力过大,就会影响接拿,或者接不住,而露出破绽,或者只能接住刀尖而划破了手指,这都是非常忌讳的动作。然而那姑娘精湛的表演完全隐去了这种负面可能,看不出门道只能看热闹的观众也大呼过瘾。这么好看的杂技表演,赵富让妻子看店,他拄杖挤过去大饱眼福,然而他看不出门道,也不单是看热闹,他只盯着戏台上那玩飞刀的姑娘红里透白沁出点点香汗的脸蛋色迷迷地死看,恨不能一口把她吞下去。与此同时,谴责赵富的人还翻出老账,说他称秤经常短斤少两,只不过顾客不与之计较。连市场管理员对他意见也很大,每年地方发洪什么的遭灾,别的门店都捐资捐物,他却是铁公鸡一个,一毛不拔。当有人问他你怎么没有一点爱心,他大言不惭地说:谁来给我献爱心?谁来捐助我?就这样熟悉他的人都不愿意接触他,更不愿意和他交谈,想象着他那玩世不恭的狂妄样子,无不令人发指。他对事对人的放浪还反映在行为上,这可让他吃了大亏,还付出了惨重代价,这无疑沉重地打击了他的傲慢劲儿。那年夏天,他租车赴甘肃运货,司机开车,驾驶室里有些闷,他就打开车窗,挺舒服的,风儿悠悠地拂来,也拂来了他的睡意。为了更舒服,他把一条腿伸出车窗外,身体仰躺在驾驶室里,司机劝他,把腿缩回来,免得伸出车窗外危险,他却不听,认为没什么。司机的注意力在方向盘,也就没有工夫继续告诫。车子在平坦宽阔的公路上中速行驶,突然迎面开来一辆货车从驾驶室的右边飞速驰过,只听“咵啦”一声,躺在副驾驶座的赵富,整个身子都拉到了车窗口,他的那只伸出车窗的右腿,从膝盖处断裂,另一截连着足踝的部分只有一点皮垂挂在膝盖上面,正在晃荡,就要彻底拉断了。顿时,鲜血如注,沿着车窗板流下来,在公路上淋成了一条红线。赵富痛得嘴脸变形。货车戛然停住,那肇事车司机从反光镜里看见了,在后面几十米的公路上刹住了车。几年后,赵富成了断腿跛子,在门店做生意也没有以前那么凶了,可面对顾客,脸上还是没有笑容,生意也差多了。妻子是个不愿出门的乡下女人,没有见识,自然也没有胆量,不出门购货,靠别人送货就不那么及时。当然,市场管理员来收管理费,不多的管理费,赵富再也不拖,总是足额付给,然后浅浅一笑,并且抬起一张下巴已零星斑白着胡须的脸孔,他已经过了知天命年,性格上也成熟了,常常沉默寡言,显得有此孤独,每每看见那些穿蓝制服的市场管理员,心头便涌起一种愧疚感,以前他非常痛恨他们不该找他收管理费,自失去了一条大腿后,便对他们有了一种感恩心,那是两宗事让他不能忘怀:一是他跨省运货出事期间,在省城医院抢救,要大量输血,没有钱,是市场管理员倡议捐资数万元,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常常惭愧地扪心自问,我对市场管理员那么冷,他们还热心帮助我。二是自出院后就开始了无有穷期的拐杖生活,市场管理员却帮助他办理了残疾证,使这个门店减免了税费,连管理费也只收一半,这一半是以他妻子的名头收取的。赵富拄杖到集贸市场后头上厕所,他有个怪癖,喜欢偷窥异性,他常常装疯卖傻窜进女厕所,女厕所里的女人发出一阵恐怖的尖叫,伴随着窸窸窣窣抢穿裤子的声音,之后被吼出来的他佯装老花昏花,一个劲地说:我的眼睛不好使,请原谅、请原谅!但心里却充满了一种得到刺激的快感。当别人骂他老色鬼,他充耳不闻。有个妇女说:要是你还要窜进女厕所,我们就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听了这话他有些怕,后来只是改变偷窥的方式,上厕所时,故意把拐杖塞进与异性一墙之隔的窗孔里,他解手完了站起来时,跛着一条腿朝上一跳,眼睛刚好看到墙那边蹲厕所的女性,女性又是一阵惊叫。他说,叫什么,我拿拐杖,大惊小怪的。墙那边再没有声音了。他正欲拄着杖拐走出厕所,墙上巴着一只壁虎扑入眼帘,静静地,他想举杖戳死那黑不溜秋的家伙,心里还正有一股怨气,刚才墙那边女性的叫喊,让他感觉不爽,而且心悸,现在他可以把这股怨气肆无忌惮地牵怒于它。当他举起手杖时,那壁虎似乎有了警觉,沿着墙面朝有墙缝的那面爬,这时候,赵富完全可以用手杖按住它的身子,然后稍微用力一戳,那壁虎就会肝胆俱裂,血浆迸溅。可是他立即改变了主意,不置它于死地。只见赵富瞄准它剑柄似的尾巴,将手杖的一端沉重地戳去,那负痛的壁虎拼命地蹦跳挣扎,直至赵富将它的尾巴戳断,它才将断尾凝血的身子蜇进墙缝。赵富提起手杖,那断了半截的壁虎尾巴,掉落在墙根下,还没有完全死去,还在弯曲地翘动,仿佛在寻找生离死别的另一半,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它才失望却又不甘心地蜷缩在那里。以阴性的道理来讲,一切生灵身体的各个部位都附有神灵,当那只壁虎的尾巴被戳断了,附在尾巴上的神灵虽然失去依托的生机,然而它还以神识的状态存在,所以那只壁虎的尾巴被戳断而掉落在地上仍在蹦跳,这就是民间俗称的“蹦生”。这会儿,赵富见那只断了尾巴的壁虎钻进了墙缝,又朝掉落在墙脚的正在“蹦生”的半截壁虎尾巴看,他获取了一种摧残生灵的快感,脸上浮起了几丝胜利者的狞笑,然后又用手杖奏响凯旋似的击打那半截壁虎尾巴,它又作回应地纠结了一下,显得颓废无力,并非抵御,却是无可奈何地败阵。赵富像是玩够了,不再有兴趣,他转身拄杖离去,把厕所的臭味也带走了些许。厕所隔墙的那边是进进出出的女人,像这边一样除了商家就是顾客。几天后,集贸市场大门左右搭起了一长绺大戏台,外地一个流动杂技团来这里表演,杂技团中有一个会武术的姑娘,一对雪亮的飞刀在她手里抛接,凌空翻动,绕花环似的银光闪闪,颇有看点。游走的顾客、坐店的商家都纷纷被吸引过来做了观众,连声喝彩。会看门道的人都惊羡那姑娘的本事,她轮流抛接那两把飞刀的动作非常灵敏,连轴儿转,仿佛在空中伺弄一对疾速旋转的陀螺,她把这份精彩平和地彰显出来,却隐去了危险。试想,那姑娘每一次接飞刀,必须接住刀柄,要是接住刀尖就有划伤手指的危险,而且抛接的速度越快,飞刀旋转的惯性就越大,它碰撞手指的“杀伤力”也就越大,因此她用力抛接的辐度必须高度保持协调,一有不慎,如抛出用力过大,就会影响接拿,或者接不住,而露出破绽,或者只能接住刀尖而划破了手指,这都是非常忌讳的动作。然而那姑娘精湛的表演完全隐去了这种负面可能,看不出门道只能看热闹的观众也大呼过瘾。这么好看的杂技表演,赵富让妻子看店,他拄杖挤过去大饱眼福,然而他看不出门道,也不单是看热闹,他只盯着戏台上那玩飞刀的姑娘红里透白沁出点点香汗的脸蛋色迷迷地死看,恨不能一口把她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