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十五年的秋九月,下了一场雨。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日才止,跟着这场秋雨一同走到尽头的,还有盛家风雨飘零的命数。
“不能反啊!盛家百年祖训,世代忠君忠国,怎能因为……因为……”
盛家老爷子的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蠕动着双唇,又大喘着气坐回去。
他面前站着的女子一双透亮清澈的双眸一扫,语气坚定又冷然。
“忠君?盛家忠的是开明的君主,而不是昏庸无道,不听劝诫,什么都守不住的废君。
父亲,盛家于南明至仁,是南明对盛家不义。”
她微微抬着下巴,骄矜和冷厉便从那双漂亮的凤眸里一览无余。
半日前,她脚下踩的这片土地,是南明第一世家盛府,中宫坐着的皇后,是她的亲姑母,而她,是盛家千娇万宠的唯一嫡女。
半日,不过半日。
魏司马一封折子呈上去,带了伪证污蔑盛家谋反,姑母废后,盛家被贬,家族栋折榱崩。
这是南明史上最荒诞不经的一年,帝王无道,宦官当世,金戈铁马,乱世飘零。
听了她的话,盛老爷子似乎是想反驳,又想起自己刚刚被废后的亲妹妹,不免沉默下来。
“这皇室不作为,就掀翻了皇室,皇帝要杀姑母,就反手先杀了皇帝,父亲,如今的情形,是保命的时候,而不是守祖训的时候。”
盛怀宁冷静笃定的一句话落罢,盛老爷子眼神跟着一黯,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兵符昨日……已经被圣上收缴了。”
此时于他们,是手无寸铁,想反也不行。
盛怀宁听了他这话,猛地抬头,眼神中泛出几分讶然,蹙眉问。
“为何?”
“用兵符换你姑母与盛家一命。”
短短一句话,顿时让盛怀宁沉默下来。
难怪一向昏庸无道,嗜血嗜杀成性的老皇帝,会那么轻易地留下姑母和盛家一条命。
没了兵符,盛家上下百余口人就没了威胁,也没了反抗的利刃。
那盛家呢?
难道就要心甘情愿地被流放去边境?
在这样一个正有战事的乱世,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家中上有父母年迈,下有才三岁的侄儿,若是流放去西北苦寒之地,能不能活过一个月都难说。
不,不能。
这样的想法刚出现片刻,就很快被盛怀宁抿去。
他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可若是如此,又能求谁呢?
盛家昔年的故交在今年已倒了七七八八,唯一有权势,能替他们说得上话的江家,此时父子皆在战场,还在回程的路上。
可盛家等不到他们回来了。
“圣旨到。”
喧嚣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杂乱地传过来。
是宫中的人要来送盛家去流放!
屋内顿时吵闹起来,尖叫声和哭泣声响在耳边,大嫂紧紧抱着小侄儿缩在角落里,一向养尊处优的母亲,才两日鬓边便生了白发,此时也哆嗦了一下,脸色发白。
一群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面临着未知的恐惧。
盛老爷子一瞬间像老了十岁一般,他哆嗦了一下唇,才勉强扶着椅子站稳。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