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说:“是,也不是。”
秦子游挑眉。
楚慎行微微笑一下,在书案边坐下。
秦子游随他坐下。两人身前是从前下到一半的棋局,如今楚慎行捏起一子,落入盘间。
秦子游跟着一心二用,与楚慎行对弈。
这当中,楚慎行说:“顾大人将我怒斥一番,又夸子游你有越王卧薪尝胆之坚韧,可成大事。”
这答案出乎秦子游意料。
他执子的手稍稍一顿,说:“这倒是不曾想到。”
楚慎行再落一子,抬头,看向眼前俊秀的少年。
这是他的学生,他的徒弟,他一手教养出的天子。
楚慎行问:“子游,你要如何做?”
秦子游笑道:“这是考校吗,先生?”
楚慎行一哂,说:“可以是。”
两人讲话之间,棋子仍然在一枚接一枚地落下。
外间传来零星声响,有宫人来报,说午膳已经摆好。
秦子游轻轻叹了口气:“午膳……怕是晚膳吧。”
他说着,站起身,含笑邀请:“先生,这便前去用膳?”
楚慎行随他起身。
两人往外间去,一路并肩而行。
楚慎行侧头,看着身侧少年清俊的身影。
秦子游有所察觉,疑惑:“先生?”
楚慎行忽有喟叹,说:“我刚归京时,你还未有这么高。”
秦子游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说:“到如今,我都要与先生一般高了。”
……
……
楚慎行未归京之前,有旁人教秦子游读书。
各个都是满口之乎者也,每日照本宣科。
小皇帝有了疑问,也得不到一个解答,只被要求抄书。
如今六年过去,秦子游的手指上仍有当时留下来的茧子。
讲课都这么糊弄,到了小皇帝学骑射的时候,自然更加糊弄。
秦子游拉开弓,就有无数人叫好。射中十步外的靶子,简直要被夸成养由基再世。
能骑着小矮马,在演武场上慢慢悠悠地溜达一圈——那可太不得了了,当代岳飞啊!
若是旁人,每日被这样的溢美之词环绕,天长日久,少不得要沉浸其中。
但秦子游始终忘不掉自己年幼时,一张张凑到他面前,要他往那张求和书上盖上玉玺的面孔。
他当时年纪太小,记忆已经有些模糊。这么一来,更觉得当时的一张张面孔扭曲可怖。
白日里,秦子游不敢多说。他知道自己身侧仍然群狼环绕,锦绣之下便是悬崖峭壁。他表现得愚笨一些,才能长久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