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验室内的灯光明亮而冰凉,克里希纳站在巨大的白色机器旁边,静静注视着舱壳金属质感的反光。
空气中只有机器轻微的嗡鸣声,那丝在希斯莉面前保持着的微笑终于从他贵公子一样柔美的脸上散去,露出背后的真实神色:冰冷、专注、毫无表情。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黑发的女孩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朵在玻璃罩后凝固的永生花。
她紧紧闭着眼睛,长睫在眼底制造出一层脆弱的青影,眉目中并没有多少苦痛,唇瓣也微微抿着,在实验室的灯光下,显得分外苍白朦胧。
——————像童话里的睡美人那样,只不过她的周围没有鲜花也没有荆棘,更没有睡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
她看上去是那么美好,仿佛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一束光。
让人既忍不住想要将她一点一点撕碎,看她因为绝望而哭泣的样子,又忍不住产生强烈的对她的保护欲,希望她能天真而温柔地笑起来,不要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被密封在一个地方。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你了,001。”
克里希纳垂眸看了她好一会,才慢慢地说。
“我不理解你。”
站在巨大的白色机器旁,他说话的语气有些迟疑和滞涩,“即使你现在看上去这样毫不设防,在我将你推出舱门的那一刻,你依旧会想着逃离,无论是美好的记忆,还是糟糕的记忆,你都不会为之而停留……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克里希纳的问题,他的声音回荡在实验室里,破碎成细小而空荡荡的碎片。
“即使所有人都会为了一次‘快乐’停止在原地,沉浸其中而不愿醒来,你却只会因为‘快乐’而感到痛苦。”
仿佛真心为之感到疑惑那样,年轻的博士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停留在这里,难道还不够好吗?”
希斯莉依旧静静沉睡着,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克里希纳的手在虚空中悬停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放在玻璃罩子上,而是攥成拳头,将手垂在身体两侧。
几秒钟内,他几乎露出了一种动摇的神态,哪怕当事人自己都不明白这种动摇的来源。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破土扎根,静悄悄隐藏在克里希纳博士的心脏上。
“我不理解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空洞。
“…………”
沉默了许久后,克里希纳博士乌黑的眸子凝视着玻璃罩子中的希斯莉,目光渐渐冰冷下来,回到过去虚假的平静中。
年轻的博士走回试验台附近,不再去看白色机器中的希斯莉,而是在众多摁钮与操纵杆中选定了其中一个。
“注入338号模拟情感。”
克里希纳博士轻声说,推下操纵杆。
随着他的话音,绿灯亮起,透明药液洪流般从管道内部被放出,它们顺着针管,一滴一滴流入希斯莉的血管之中。
刹那间,即使是在“沉睡”之中,希斯莉也痛苦地颦起了眉头,唇齿微张,仿佛要呼出一口气来。
…
【你还要自我否认吗?你所在乎的人都已经接连死去了。】
一道声音出现在希斯莉耳边。
它出现得悄无声息,却如同毒蛇一样冰凉而恶毒,像一条带刺的鞭子,要抽入她的皮肤之中,用倒刺将希斯莉的血和肉刮下。
希斯莉没有和那道声音争辩,她在楼梯下面的阴影里藏得更深了些,直到那具“死而复生”的尸体终于放弃了在大厅的活动,转而摇摇晃晃地走去了其他房间。
月光落在地砖上,反射出冰冷的淡蓝色光芒,发黑的血液依旧残留在那里,就像希斯莉手上已经变得冰冷了的血。
——————克里希纳博士一定重新改动了她的情绪调频,因为现在希斯莉只要没有在冷静思考,就会开始无法自抑地相信:这是布鲁斯·韦恩的血。
希斯莉和克里希纳都很明白,再也没有什么会比这个更让她痛苦的了。
在过去的一次又一次尝试中,希斯莉曾经被投放在各种不同的时间段,但不会改变的是,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父亲”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在她面前,无法被阻止,无法被规避。